两个人在这静静的山路上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也不知不觉天就这么黑了下来。
虽然说两个人都是有好功夫在身的,但是功夫有的时候不是万能的,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叶酉震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一边看着马车,然后看着孟琴儿进进出出里里外外忙乎,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去什么地方弄了那么些枯枝过来,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摸出火褶子来一扇,然后随便吹了几下,一团火就这么随意的生了起来。
然后她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半天,抱了好几大抱干草过来,利落的铺在一边的石头上,让他坐下,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个弹弓出来!
“我去打点东西来,你热点水吧。”
好在这点事他还做得来,在汆壶里装了清水伸进火里,静静的等着她回来。
也没多久孟琴儿就回来了,手里还抓着一只野鸡和几朵蘑菇,还有一条鱼!
不过小半个时辰,她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这么些东西的?!
更叫叶酉震惊讶的是那个平时不怎么下厨的师傅居然手脚麻利的料理了野鸡和鱼,将蘑菇也洗了干净,和鱼一起丢进锅子里,又从怀里摸出调料包来丢几样下去,这边又将米淘好,倒进汆壶里,做起了米粥。
那边,野鸡也已经上了调料裹进泥里,丢进了火堆里,看样子是在做叫花鸡。
又将摘来的浆果慢慢的捣成汁,将干饼拿出来一切,将果酱抹进去,递给他,“先吃这些吧,一会等鸡好了抹着吃也不错。”
他心绪复杂的将饼接过来,放进口里,慢慢的嚼起来,居然味道还不是难吃!
不刻,鱼汤也好了,虽然调味比较简单,但是胜在一个鲜字,也很适口,唯一不太完美的就是那只叫花鸡有些糊了,但是抹上果酱吃,也觉得别有风味,加上一口热热的米粥,这野炊也不怎么次于二荤馆子呢!
只是这饭于他却是如同嚼蜡,吃在口里吃不在心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她看得直皱眉头,
“怎么了?不合胃口?要不抓些鱼来烤?”
他放下饼,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她:“师傅……你会做这么些吃的么?”
她喝了一口汤淡然道:“一个人在外,哪里那么多合适,不想委屈自己的胃口,就得什么都学着点了,日子一久,也就会了。”
“……经常这么辛苦吗?”
“哦,刚出来也没有什么计划,东游西逛的,随性是随性,难免会遇到野宿在外的,江湖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师傅,你还会什么?”他越来越没有自信了,原来以为这个人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但是事实证明,这个人不仅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甚至还能将他也照顾的很好。
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取代的地方吗?
“哈,现在啊,正在学习这个呢,也许这个也快会了。”她晃晃手里的书,却是一本入门级别的五行阵法。
这顿饭在沉默里吃完,就见她又利落的将东西收拾了,让他去马车里休息,自己拿着一把铲子和一团丝线不知道去哪里了。
叶酉震隐约觉得这几天,是不是师傅一直在尽量回避和自己直接面对啊?虽然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但是却很少有面对面的好好说过话,每次都是背对着或者侧对着,就算在饭馆里也尽量不坐自己对面。
为什么?
难道那夜里师傅她……竟然是清醒的?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他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他对孟琴儿的酒量和习惯太了解,那夜她不可能是清醒的。
或许呢……
不知道了,他两年没有接触孟琴儿,两年中一个人会有多大的变化,他不可能知道的,至少现在的孟琴儿正变成一个自己越来越不认识的人了!
可是,他既然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接受孟琴儿的感情,那么现在这样的局面不是正好的吗?
她努力的做一个好师傅,而自己也努力的做一个好徒弟,两个人一起努力恢复原先单纯的使徒关系,不是正好的么!
他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安下心来。
努力让自己安下心来,不要再想她的事情。
却还是忍不住会介意,这个人究竟是清醒着还是没有。
越想越觉得冷汗直流。
师傅?!很久不见她回来,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她,该不会失踪了吧?!
孟琴儿自然不会无故失踪,她不过是去参照着那本书去下了个五行阵,然后轻快的回来了,心里想着要是真的碰到强人就好玩了……
“酉震?!怎么脸色那么不好?!吃到什么了??”
自己徒弟坐在篝火前一动不动一头冷汗,吓得她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师傅……”他呆呆的望着冲过来的人焦急的神色,一时间搞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真实,连手指头都不感动一下!
“蘑菇没问题的,怎么不舒服?”她以为是蘑菇出问题了,吓了一跳。
暖暖的手抓上来带来的实在感让他回过神来,火光下那张满是焦急和关切的脸让他不好意思的缩了一下,
“没、没什么的,师傅,只是一个人有点害怕。”
她自然是觉到了那点退缩,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强压下心头的苦涩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怕?有火就不会有野兽,剩下的还有什么你对付不了?”
叶酉震脸一红,转过头去,小声道:“有、有鬼怎么办?”
她闻言一愣,随即想起来自己在他小的时候确实讲了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来给他,不想这孩子居然还在怕?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无法收拾,干脆连腰都笑得弯了下去,直把叶酉震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叉手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终是一个孩子啊……她一边笑,一边想,最后抹去眼角的泪花站了起来,从脖子上摘下一串数珠交给他,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过普通檀木,不值些钱,但也是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向来珍惜,不管信或不信,应或不应,有个寄托总是好的,你就拿着吧。”
“师傅?”那串散发着淡淡檀香的数珠看来也不是什么宝物,不过寻常,可是因了她的话,立刻意义非凡。
这是她的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现在却给了自己。
轻轻摩挲着那因为积年累月转动而变得光华如玉的珠子,感受到上面淡淡的体温,他终于觉得安心,似乎这个人已经有一部分抓在了自己的手里,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已经是属于他的,师傅的、重要的一部分。
几乎虔诚的将那数珠戴在脖子里,从此或许,就能牵住这个人的一部分,再也不会离开。
不会这世事怎么办,总还是有一样东西完全属于他。
师傅,这两年在外面,苦不苦?
初出江湖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吃了些苦,不过还是遇到的好人多,总是好事多。
讲讲吧,师傅。
恩,我想想……刚一出来的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就在一个茶楼里喝茶,顺便想想要去什么地方,后来碰到有人在欺负一个送酒来的小姑娘,看不下去就出手教训了这些人一顿,不想这个小姑娘就是高家临时来送酒的,平日里本是高子智的丫鬟,就说要谢我,请我回高府,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然后就知道正好起忻想找个教习丹青的西宾,我就去了。
待了一年?
恩,要赚点钱啊,出来的匆忙,也没拿什么钱,东晃西晃的已经快没有钱了,高家很大方,待我也很好,我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也就待了一年。
那为什么走了?
总要见识一下江湖的吧……恩,高家虽然很好,但是我已经待烦了,钱也够了,就辞去西宾,游山玩水去了。
就去了扬州?
恩,正是三月,是个人都会想到去扬州吧?
然后就混了个名号出来?
呵呵,那个时候觉得天地好大,忍不住一时兴起,就手痒了,也不想就这么巧,若是换做现在,我才不去呢!空惹了好多麻烦,在扬州耽搁了好久才得空跑了。
为什么江湖上一直听不到师傅的名号?害得我……
恩,当时只是想去玩乐散心,没想到要卷进江湖里去,江湖实在太麻烦了,游玩岂不比打打杀杀来得更妙?
你倒妙了,我可找都找不到你……
说什么?声音大点。
没什么,师傅,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听到有人要对清风帮不利,我就赶紧回来了,再后来你就知道了。
很惊讶吧?
是啊,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新掌门是你,我还以为是大师兄呢!
……我也以为。
是谁也无所谓,只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辛苦。
师傅……明明是你比较辛苦吧!
师徒两个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隔着火闲聊着,反正睡不着,他也很想了解一下她这两年的情况,只是说了这么半天,都没有机会问一问这个人两年前究竟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他看看躺在对面树杈上的人,知道要是不问这个人是不会说的,遂咬咬牙,
“师傅,两年前你……为什么突然下山……”
只是他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对面的人已经睡着,穿来了轻轻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