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像聚光灯刷刷刷聚焦到苏懿的脸上,苏懿面色白若瓷碗。
他欲言又止,开口便是:“皇太君的懿旨……”
啪!
夏枫抡起一个茶杯扔过去,茶杯倏忽飞过他的耳边,钝底竟擦过他的耳饰,啪嗒碎在不远处的墙上。苏懿的翡翠耳坠随即落了地,碎成两半。
“少用皇太君压本王。”
众人吓得一个支棱,坐得笔直。
这真真是一场惊悚又让人兴奋的好戏。
大家被夏枫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死死困住,乖乖坐着动都不敢动。
夏枫的事迹,他们多的是听自家妻主口述,那些官女人们说起这些满口大道理,都说夏枫多么多么不仁不义,多么多么藐视王法。
如今本尊顶着一张绝色的脸当众教训苏懿,众人三观跟着五官走,压根没有插话求情的意思,甚至有点羡慕那个丑无盐是怎么回事。
唯有一年长的主君,夏枫进来时他便想说两句“夫妻俩的事要不回家再处理”,但这一茶杯,让他彻底打消了劝架的念头:见义勇为还是要量力而行啊。
苏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倏然豁出去了似的,拍案而起:“你我婚约,先皇亲赐,早前解约只不过是因为一些误会,如今这番,不过是取回我该有的东西!”
受主子的勇气所感,冬雪也沉不住气了。
“这个小奴!”他指着何子秋,破口大骂,“也不知哪里来的狐狸媚子,先是勾引我家小姐,小姐带回苏府后,我家公子可怜他,留他在苏府洗夜壶,他又与我苏府管家之女纠缠不休,我家公子为了苏府,将其送至尘巢,谁知他命大,如今又得了王女的亲眼,欺负我家公子至此!”
众人惊叹,忙把目光再投过去看夏枫。
夏枫是全然不在乎外界评判的性子,但她要为何子秋着想。
她冷笑一声,头微微一歪:“说完了?”
冬雪与苏懿好不容易攒了点气势,他二人深吸一口气,昂着头不回她,颇有些正义模样,一点儿也不心虚。
夏枫敛起笑意,陡然起袖,凭空扇去一掌。
一阵裂风排开桌上的琳琅玉食,朝冬雪呼过去,冬雪被这凌空的一掌打得飞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噗通一声落在院子里的盆景上,把一盆“雪中出松”砸得稀巴烂。
林书豪陡然阖上的眼睛,捂着脸从指缝里看,不由得“啧啧”几声。
冬雪艰难得撑起来,朝地上呕出一地鲜血。
“口不择言,乱语污蔑,”夏枫反手又一巴掌呼过去,冬雪直接被扇飞至墙角,头狠狠磕到墙根,仅吊着一口气,再起不能,“既然不会说话,那本王就让你再也不能说,来人!”
林书豪咕嘟咽一口口水,本能地回了个“是”。
“既然你们苏家这么喜欢送奴隶去尘巢,本王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手挥了挥,林书豪马上懂了她的意思,朝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赶忙跑过去,拖走冬雪。
“你凭什么动我的人!”苏懿颤抖着瞪向夏枫。
“凭什么?你不是要当贤王君么,”夏枫噗嗤笑出声,“你的人,不就是本王的人?”
好可怕……
林书豪身为丞相之子,见过太多的大场面,都不如今天这幕来得震撼。
“本王倒要声明几句。”夏枫起身,一个动作就让在座各位打了个寒噤,“皇太君的懿旨,本王不驳,也算给那老不死的一个面子。”
那老不死的……
众人疯狂咽唾液,头顶直冒汗。
“本王现在,就当众休了你。”夏枫走到苏懿身边,“苏懿,所犯七出之盗窃也,所窃之物有三,我予爱夫之簪,我予爱夫之位,我予爱夫之誉。”
手轻轻一抬,夏枫拔走他头上的簪子,往地上一掼,抬脚踩过,狠狠碾压:“本王买给子秋的簪子,被你染了指,着实不能在用了。”
席间一主君默默褪下方才迎来的玉镯,还给了自家女婿。
苏懿说贤王护短,确实,确实护短。
“夏枫……”故事的中心,何子秋,此时终于发话了,“苏公子他也不是故意的。”
众人以为他要求情,当个知足之人。
他抬起一双委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么大的局,他定是,悉、心、策、划,费、尽、心、机,你可要为我做主。”
众人:……
“你这个贱人!”苏懿倏然大叫一声,要对付何子秋,“暗门杀不了你,我来杀!”
他说罢就要跑过去。
此话激怒了夏枫,她抓住苏懿的衣领往后一甩,大步逼过去,一手攥住他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众人纷纷捂住眼睛,只敢从指缝里窥得些许,耳朵里全是苏懿的惨叫声。
更有甚者瑟瑟发抖,吓得晕了过去。
“你竟敢唆使靖王,让暗门人掳走本王的人?”夏枫阴狠又凌厉的眼睛扫过他哭花了的脸,一点一点挪动他的手腕,“哎呀,你的手擦伤了,本王大发慈悲帮你截肢了吧。”
苏懿唆使靖王,让暗门人掳走何子秋。
这个消息的信息量太大,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看着夏枫当场把苏懿的胳膊徒手卸下来,吓得肝颤。
夏枫卸骨头的技术极好,骨头是卸了,皮肉还粘着,可以把膀子折叠成多种花样。
她知道什么地方是致命的,更知道有些地方不致命但能疼死人。
“本王告诉过你,本王折磨男人,很有一套,你偏要以身试险。”她一脚把他踹飞,压不住滔天怒意,“喜欢吃屎就去找个喜欢吃屎的,不要来恶心喜欢吃饭的人。”
“夏枫我错了,求求你放了我……”
“放了你?本王就没放过谁,凭什么为你破例。”
夏枫从没有什么同情心,她拎起苏懿的衣襟,转头把他拖了出去,拖出一地血渍:“大家吃好喝好,本王先行走了,还望林公子宴后送家夫回府。”
家夫?
林书豪怕怕地瞟了一眼何子秋,疯狂点头:“是是是。”
等丞相大人匆匆赶到,只看见一片狼藉,还有呆滞的众公子和主君,站在一边的自家儿子,和淡定喝茶的何子秋。
林书豪反应过来后,驱走一众女宾,坐到何子秋的身边,与他兴兴然搭起话来,没成想二人意趣还挺相合。
众公子唏嘘:兄弟,你路走宽了。
夏枫后来做了什么,大家无从知晓,越想越不寒而栗。
据闻自那天起,苏懿就真的消失了,像被挫骨扬灰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个消息传到夏瑾棠耳朵里,直把她从轮椅上骇下来。
又过了五日,便传出陛下封何子秋为世子的消息。
再过十日夏枫便宣布要娶何子秋为贤王君。
要明媒正娶。
苏纯这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寻思这大夏是不能再待了,那何子秋她也曾欺辱过,光想想就夜不能寐。
夏枫她要娶一个青龙症?她疯了吧?
她想翻出虎符,打算一走了之,谁知打开箱子,里面只剩一张苏懿的留书。
“那个蠢货!”她一把摔掉纸张,踩了好几脚。
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她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兴起买了那小奴隶。
但她绝不想去贤王府朝夏枫赔礼道歉。凭什么,夏枫从前向来是个草包,如今凭什么要叫她低声下气地对待。
这时候,靖王的橄榄枝朝她伸了过来。
翌日,苏纯便提出要带兵支援李昙云,皇太君大力赞赏,夏椿不得不同意其领兵离京。
夏椿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她当机立断,在周嬷嬷的掩护下,趁夜微服出了皇城。
月夜风高,秋风瑟瑟。
夏椿穿着斗篷,戴着兜帽,脚步凌乱无序。
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她必须确定夏枫和她一条心,否则……否则就真的再无挽回的可能,她如今只能信任夏枫了!
咚咚咚。
贤王府的后门大半夜被敲响。
赶巧这个门不算偏,连接的是栀子园。
周嬷嬷敲了一回又一回:“陛下……要不……”
“再敲!”
吱呀——
门开了,一小男孩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谁啊,大半夜的!这可是贤王菩萨的府邸,你找死吗?”
贤王,菩萨?
夏椿一步当前:“我要见贤王。”
“你谁阿,想见就见。”曲圣琰翻了个白眼,“比我还天真。”
说罢他就要关门,周嬷嬷一个浮沉挡住木门,递过来一枚令牌:“我们要见贤王。”
曲圣琰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得这令牌。但他又怕对方真的是贤王的相识,便收了令牌,哐当一声关上门:“你们等着。”
差点被夹到鼻子的周嬷嬷:……这小娃怎的这么无礼……
“师父师父!门外有个不男不女的人和一个黄毛丫头要见师娘!”
他声音颇大,夏椿在门外也听得真切,不由皱眉: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礼的男子,真是可怕,谁将来娶了他真是倒大霉。
夏椿好不容易进了屋,何子秋于客厅为二人倒上茶水,请二人稍等片刻。
曲圣琰便和二人大眼瞪小眼。
“师父何时来?”夏椿只得找话问。
曲圣琰想了想:“那是我师娘,你叫她师父?那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谁和你一家人……夏椿不语。
宫里过惯了能察言观色的日子,她私以为曲圣琰能看懂她的表情语言。
谁知曲圣琰又问:“你会金钟罩铁布衫么?”
什么玩意儿?
夏椿一愣:“不会。”
“嘁,”对方嫌弃地瘪瘪嘴,“你一点也不努力,连师娘的小功夫都学不会,羞脸!”
侮辱性极强。
夏椿:拳头硬了。
除了夏枫,她从没被第二个人这么嫌弃过,小孩子心气高,饶是沉稳如夏椿,也难免不堪在异性面前受辱,便放言道:“夏枫武学那么多,我迟早全部学完,青出于蓝胜于蓝,到时候她被我按在地上打。”
她见曲圣琰一脸懵逼,挺挺胸,自信了不少:怕了吧?小屁孩。
“哦?”夏枫的声音忽在她背后响起,“那来试试?”
夏椿:阿哦……
秦枚打着哈欠进客厅的时候,看见曲圣琰和夏椿一人吃了夏枫一记“敲头杀”,均头顶一个包,心头十分畅快。
夏椿顶着一个肉包,正经道:“苏纯带着苏家兵出征了。”
苏纯会投敌,这是夏枫知道的。
夏椿:“李将军的家眷失踪三日了。”
想到那个“夫管严”,夏枫举着杯子的手一愣。
李昙云此行因苏纯投敌,凶多吉少,书中凭着对自家夫郎的一点念想浴血奋战坚持到最后,是夏枫难得敬佩的人物。
也许是夏枫影响了时间线,导致皇太君对李将军夫君有了多余的行动。
“先救人,顺带杀了夏瑾棠。”夏枫凭记忆道,“我记得靖王府里有一个秘密的地牢,李将军的夫君十有八九被关在里面。”
“这你都知道……但若不在呢。”夏椿谨慎道,“有没有可能,被苏纯带去了战场,用于威胁李昙云……真是棘手秦国近来得了一员猛将,攻势猛烈,朝堂上这群酒囊饭袋竟然还在为着一己私利内讧!”
她一个拳头打在桌子上,把秦枚的茶杯震倒了。
秦枚这才觉得奇怪:为啥夏国高层密谋,他也要在这儿听?
内奸竟是我自己。
夏枫伸手摸摸夏椿的头,以示安抚:“计谋定出自夏瑾棠之口。先杀了夏瑾棠,再谋对策。”
何子秋起身,去为众人做点心,曲圣琰紧随其后。
夏椿望着熠熠烛火,淡淡问:“你怎么处置苏懿的?”
夏枫耸耸肩:“也没把他怎么样,就叠进了一个大夜壶,扔了。”
夏椿:艹……
作者有话要说:墨松和冬雪:《好兄弟尘巢喜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