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打扰一下，可以把你的这个论坛帖子链接转给我看一下吗？”
正胡思乱想的打着字，帖子里一行行下拉翻阅回复，如水母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李申宏，突然模糊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声音。
回过神来。
他摘下耳机一看，不出所料，正是身旁同座的那位留着长发，先前一直拿着个笔记本写画着东西，浑像是未曾受到道路行驶颠簸影响般的古怪乘客。
此时对方朝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一台屏幕上带裂痕的手机，态度倒是温和了些下来。
“哦……没问题。”
毕竟对方开始换座时也行了方便，不好驳了面子。权当是他随便扫到了一眼自己手上帖子内容，临时起了兴趣，李申宏打开企鹅号，依照号码加了个好友，把论坛网址转发给了旁边的同座。
看着对方头像还是只憨憨的二头身熊猫，只是眼神死气沉沉的，手上的竹子啃得七零八落，边角印着几个大字：不想加班。
接到了网址，对方点点头，也不多话，只自行打开链接，粗略扫了几眼内容。
可渐渐地，那对眉头就挑了起来，像是遇到什么略感诧异的情况一般。
“……单纯的意外？还是已经坐不住脚，开始投石问路了……从使团里临时换人，这可真是……谁又会是傻子呢……”
“那么……你们准备干什么？”
低低的疑问声，终于透出了几分漠然，被淹没在车内空调换气扇的摇颤响动，人们小声的嘈杂交谈，手机屏幕细微的触屏震动中，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啊？你说啥？朋友你在和我说话吗？”
还没来得及重新戴上那半边耳机，李申宏听到点声音，有些奇怪地扫了对方一眼。
没有急着继续向下延伸浏览内容，反而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个抱着包的小伙一眼，有人抬手推了推那副黑框眼镜。
“是个大学生？我看你年纪打扮，多半是了。”
不知为何，这位长发乘客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
犹豫了一下，本欲搪塞过去的李申宏还是点了点头。
“对。这次坐车回学校。”
“唔……那这次出门你可能是没看黄历吧。老实说，其实我也有点惊讶……反正年轻人等下别激动，安分一点就行。”
对方意有所指地竖起手指摇了摇。
“啥？”
瞅着对方那也不比自己“年长”多少岁的脸，颇为怀疑自个儿是被强行倚老卖老了一波的大学生，脑子里一时没绕过弯儿来。
此时，大巴刚驶过了上一处高速服务区不久。
还没待听明白对方的意思，李申宏就注意到车上正坐前面些位置，有两人突然站起了身，从胸前一拉，夹衫里掏摸出把半臂长的西瓜刀来，一人抬脚持刀蹿到车门前，另一人大马金刀地站在了车厢中间，手里握着那把明晃晃的白刃。
小伙子的表情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生活的戏剧性与不可思议之处……就在于看似不可能发生的故事，有时候，也只是转角处一个迎面而来的偶然事件！
……
几秒间，车上几乎立刻骚动了起来！
“都安静地给老子坐着！听到没！”
“谁要是听不懂人话，老子这把刀就跟他磕叨磕叨道理！”
两个普通衣着打扮的“乘客”，一个是染了头暗黄短发，剔着小半边碎毛，大约所谓的韩流潮发的青年，一个是看着面相老成些，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手里都各自提着把西瓜刀，四处扫视过去。
“别停！继续开！赶紧的！我们只求财，不想伤人！”
中年人开口来中气十足，强硬关掉了驾驶位旁的车载电台和通讯，站在前门边上堵着司机，这位置视野也好，足以时刻看压着后面的这些乘客。没奈何，那个秃瓢大肚司机只能乖乖跟着他的要求，放慢了车速继续行驶。
黄毛则等于是封住了车身中间的后门，还有意甩着刀花，亮了亮手上的西瓜刀，那磨得雪亮的开口，让人明眼瞧着有些发虚。
乘客们不提噤若寒蝉，但也迅速安静了下来。
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什么安排的突发节目之类的东西——在天朝这边，可不流行这种可狱不可囚的花活儿！
“老子只说一遍！识相的各位乖乖坐好，听话——我们也没有非要伤人的意思！但如果各位非要为了这点事儿触个霉头，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轻巧地转动刀柄，在那几根明显还缠着长型棕黄创可贴的手指间熟练舞了个刀花。
“老子当然不敢杀人，但这刀上涂了点小东西，要是在各位身上，脸上给不小心带了一下印子，破了相还留了些病根，那可多划不来！”
“今后日子总还要过的，各位也不傻，别给自己后半辈子找不痛快！”
不得不说，他这话糙理不糙。讲了几句，效果更明显了：大伙儿都分外不安地呆在座位上，却没有过多动作的打算。
钱财终归身外物。
虽不可轻弃，但相比之下，如果干系到了性命健康，那自然还是命比较重要。
反正车上人也不少，倒霉也未必轮得到自己先，还是看看这两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再说为好。
多半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乘客们都没有急着去做点什么。
只有李申宏正僵硬地侧过头，看着那只压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头皮发麻。
老实说，他很想警示一下其他人，但又不敢开口，生怕旁边这长头发的奇怪家伙也当场摸出一把西瓜刀来，把自己给料理了。
看这样子，尤其是听之前那话，这家伙像是知道那两个人要动手，所以才“劝告”了自己一句。而这也就意味着……他有可能是那两劫匪潜伏在乘客中的同伙！
这多半是一匹狼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学生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买的座位票，其实就等于随机撞在了枪口上！
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出门没看黄历，流年不利呗！
没有理会旁边一脸忐忑的小伙子脑中疯狂转动的想法，青年乘客只是伸手按住了这个理论上来说更容易冲动的年轻人，静静地观察着那两个劫匪的动作。
包括其身上每一丝常人感知下所难以迅速捕获的细节——
临时染的发，时间应该在两三天内，头发间还留有类苯二胺类物质的廉价染发剂味道……
袖筒里鼓囊囊的……
裤腿有深色泥点，还未完全风干，脚下的安踏运动鞋却只余擦灰，边缘没有泥印，登车前至少更换过一次鞋……
衣表支撑肌肉线条不正常，衣服里夹着填充物，中空程度不明显，伪装后的外表体型视觉效果比实际高宽了一截……
面部有一定化妆物质效果，遮盖了胡须，真实肤色要更深一些……
如电光攫转的慢放思触中，每一点与人体原形间若即若离，看似毫不起眼的不谐之处，就如同刻刀下的大理石原材，精细雕切之下，但凡符合“多余”的碎屑纷纷簌响剖落，真容都只在这洞若观火的一眼里明明白白的呈现而出，揭示了其间某些不太一样的关键差异。
细枝末节上的功夫。
谈不上多么高深的易容化妆效果，但在反查验的问题上，除非利用电子系统精细对比面部、体型、走路姿势等个人识别特征，否则短时间内一旦换装改面，这些家伙于外形间应对通常人眼核查的效果应该不会太差。
确实是有备而来啊……
“少见……有恃无恐？还是说，这也是……‘概率’吗？”
轻轻的声音，唯有旁边的小伙子勉强还算听到了一点动静，却压根儿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