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轻微的一声提示音，小灯转绿。
短盒状的小型打印机出口处，十几张文件表格被一张张有条不紊地喷吐了出来，黑白a4纸面间带着干滑的温热触感。
穿着白大褂的老先生正坐在桌前，旁边的助手立刻走过去将纸质文件取来，放在桌上侧位附近压好，方便随时供人查看。
“万信教授，第六项体检报告分析放在这里了。”
身形略有发福的老人按了把那副厚厚的镜片，随意点头，眼睛却还死死粘在电脑屏幕上，并未挪开，只嘴皮子缓缓开阖：
“……不知道又有什么惊喜，还是什么惊吓。”
嘴里这样嘟囔着，他干脆抬指敲桌，砰砰地打断了旁边一个助手的工作。
那个正不住敲击着键盘，一手高速盲打的中年人侧过头来，整个一副脸色蜡黄，满脸仙气的模样，唯独那双周围黑色素沉积明显的眼睛还算明亮。
“小岑，赶紧把刚来这份分析的最后结论那部分给我读一下，我这眼睛盯着屏幕久了，有点不太方便。”
闻言，研究员打扮的中年人也是打着哈欠，摘下了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索性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又灌了一轮提神饮料，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才拿起桌上那沓新纸，迅速扫过几眼，直到找到靠后的两页，这才读了起来。
“……综合培养比照，目标体内细胞游离自由基明显低于常人水平；端粒酶活性偏高；部分细胞代谢周期已出现了一定延长……”
“……小幅度关节构造优化，老化骨骼组成略有差异，且在目标活性肌肉组织中发现了较明显的类压电现象，建议进一步取样培养观察……”
“……供能物质三磷酸腺苷在人体内水解合成速度比同条件对照样本要快出两成以上，且发现了未知的类atp新型物质在该过程中独立实现能量转化；储能体脂相较常人出现致密化倾向，密度略有提升……”
听得出来，这中年研究员朗读的声线倒像是有点功底的，一口标准的发音抑扬顿挫，毫无纰漏，口齿清晰，浑厚昂扬，足以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但有的人对此似乎并不关注。
“没了？就这？”
“对，读完了。更进一步的测试还在二期执行处理呢。额外的脑组织取样被审核处明确拒绝，老师你就别想了。听说已经有跟进小组申请了包括内腔分泌液、髓质穿刺取样和微型神经探针等在内的检测条目，建议执行高全能性细胞培育过程……其中大部分子项均遭到了院里的驳回，据称是需要考虑被研究者自身意愿。”
文件丢回桌上，兴许是读了阵子又感到几分口干，岑姓研究员有些意兴阑珊的摇摇头，随手拆开一瓶新的功能性饮料，放到嘴边。
“蓝莓味儿，好吧，这口味还行。”
随意吐槽两句，他顺带把手边这叠文件归纳整齐，插进标格里，依照顺序存放在第六个空栏下，方便老人随时取用查看。
直到这时，名为万信的老教授终于舍得把头从屏幕前面侧开，这才让人看到屏幕上那个占据了最中间部分，单纯由大小块混色组成的人形结构，以及旁边密密麻麻到难以分开的多层标注点，引申标注，对照表格，缩小化测试图……
一眼看下来，简直能让人密恐症发作！
“这可真是个地球原生生物进化史里的异类啊……”
双眼血丝密布，满面倦容的老人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狠狠薅了一把那头益发稀疏的短寸，口中感叹不已，却让人仿佛听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怎么都想不通，如果我们的这位测试目标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在不到两周前还保持着和普通人并无多少区别的常规个体。那么，即便是忽略掉这些进化现象为何会几乎清一色偏向良性形状的问题。可你选择性产生新适应生物性状优化，这进化的中间过程，总得是要时间的吧？”
“再看测试目标这才过去多久？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啊！”
“这合理吗！？”
说着说着，像是火气陡然就上来了，老人家啪的一巴掌重重抽在桌上，带着那杯子都震了两震！
“还压电效应的肌肉组织外加新型中间能量物质呢！他怎么不直接上天啊！”
没有回应。
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大家各做各的，对此仿佛充耳不闻，什么也没看见似的，任由这位脸色有些变样的老教授吃痛的悄悄收回了手。
毕竟谁也不能否认，客观来看，在长时间研究运转的情况下，科研人员的确非常容易逐渐积累一些情绪。这种时候，需要的根本不是讲道理，反倒是让人适当地发泄一下，才是排解状态的正道。
除非能够当个机灵点的捧哏，否则没人会傻到在这种时候来顺势接话。
唯有老教授一个人握着拳继续大力地捶打桌面，唾沫横飞，活像是个下班回家时，却发现门里已经被好几波蟊贼光顾过了，就连那台十几年老式洗衣机都没给剩下的倒霉蛋一样，满脸写满了烦躁和不爽！
…………
“老实说，关于‘当时’的国家后来逐步推出的那几部普适化基础修炼法，我目前还算保有较多印象的，主要就只有我自己曾经主修过的《统一修行气感蕴养法》，过半部《自我识神认知与修炼》，以及军队内部提供的一部分特向修炼法……”
“而这其中，当时这几部以追求“普适性”、“低风险性”、“可推广性”为主旨，扩大面向大众开放修炼法，实际上存在着多个逐步更新换代的‘版本’。基本上每几个月都会出现一次小的汇总再改，不断向其中添加修调一些内容，哪怕只是一点细枝末节上的变化……我还记得到了后面还有一个宣传，‘单凭这几套基础修炼体系，除了上天，其他的，人民都能靠自己办到！’”
依然是在类似于会议记录室的明亮环境中，那位“绿水同志”正坐在主位上，面对摆在眼前的几块屏幕，远处隐晦位置上的小型镜头，以及几位看面相就分外和善的“嘉宾”所提出的问题略作思考，然后细致做出回答，颇有几分侃侃而谈的平静风度。
开玩笑，正儿八经的上阵厮杀都习惯下来了，聊点事情还怯场？
“当然，这句话本身其实是有着一定夸大成分在里面的。但在这些能够普遍面向大众的修炼法上，集体也的确是下了大功夫的。”
“其主要原因，除了当时推动全面进化，提高整体能力，应对变局的需求之外，也是鉴于动乱开始后，世界上几乎遍地开花，到处都是打着“超凡引路”、“传法修炼”、“培养觉醒异能”、“信我神，得进化”，什么新型集团、发展宗派、异能结社这一类幌子，包括从三韩、扶桑那边被一些人改头换面抄过来的所谓信众套路，各种别有用心的骗子，邪教……”
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份无奈的神情。
“……即便是国内当时也不例外。毕竟，人们对于看得到的生命层次攀升，尤其是在那些‘超人’们的实际例子当前刺激之下，那种对于‘强大’的本能追求，是无法抑制的。”
“而不少利益熏心又心黑手辣的人，就是看中了这份浮躁的人心，试图抓住其中的机会趁势牟取一己之私……”
大家纷纷点头以示同意理解。
毋庸置疑，追求进化是生命的基石，渴望强大是生存的本能。自爬行时代结束后，原始哺乳生物进化到古猿花费了生命至少数以千万计的漫长时光，但当拥有了真正的智慧，文明的进步却于短短数千年间开出了桀艳之花。
在过去的成千上万载间，人类的进化速度正在不断加快，文明的前进之路亦然。每个人都明白的一点：一旦与时代脱节，一旦落后，往往便再难以追赶。
这是客观的，不随个人意志所转移的现实。
正如每个人都是具备独立自我性的，没有谁会愿意成为那个落后的“代价”。
“为了清扫这些乱象，最后出台的根治办法，就是由官方牵头，公布可以相对普及化的修行道路。这里面其实也包括了佛门、道门，以及后来国内大量隶属官方或是具有一定联系的超凡者，都是不断向着其中投入了精力资源，才总算是出了些成果。”
“更具体的一些修炼法内容，我会尽量在下午继续誊抄文字部分时试着回忆一下，但老实的讲，究竟能保留原本多少细节就很难说了。毕竟除去个人认知印象、转述过程中的误差等影响外，全版的修炼法其实应该是由直接寄托着精神意蕴的图文来传达大量内容，而我终究能力有限，即便是‘回来’之前的水平也达不到这种要求，就更毋论是现在了。”
刘青山略带歉意的苦笑一二，映在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浑然一个腼腆的大男孩形象。
但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又谁会被那点外在形象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