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实业主要经营布匹,云家自己有好几家大型纱厂、纺织厂、印染厂,不过很多化学染料、试剂以及机器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有时也会进口一些好的成品。不过价格高昂,多数是用来做研究的。
虽说华夏盛产丝绸,古时候便有了丝绸之路,然而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的爆发,华夏许多产业仍然是依靠手工,而西方已经更多的倾向于机器,不但能够节约成本,增加产量,主要是机器制作出来的成品要比手工制作出来的质量还要好。
云德开半年前就从国外订购了几十台机器,此时已经运抵了泯江口。然而由于前段时间码头被封,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云梓容被放了出来,收缴清查的布匹也全部退还给了云家,但码头却迟迟未能解封。云德开几乎跑断了腿,各个层面各个部门都疏通了,却并不见效。
云德开大抵也明白是什么原因,心中恼恨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十三铺的码头,除了几家私人的,便只有公用码头,公用码头都是法租界在管着。誉坊码头不解封,云德开便准备去租一个码头,然而那个曾经和云德开一起吃过饭的领事却私下里对他说,上面有人发了话,别的人都好说,只是云家要租码头却是如论如何都不能租的。
云德开气得几乎要吐血,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自上次被云梓宸气得犯病之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受不得半分刺激。努力平复了心中的怒气之后,吩咐管家云福:“给梓骞打电报,让他赶紧回来。”
云福口中答应着,心里却打了个突,从前老爷总是说,雏鹰不经历风雨,翅膀就不能真正变硬,孩子们就要放出去历练历练,这才让三少爷和他自己的儿子云钟一起去了北地。怎么此番心急火燎地要招三少爷回来?
云福想了想还是劝道:“老爷,您也不要着急,孩子们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
云德开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道:“阿福啊,算算你跟了我也二十几年了,咱们是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才有了这一片家业啊!”云家本来是累世为官,到了云德开这一代,前朝政|府倒台了,世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兵匪横行,他这番从商创业,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了。最艰难的时候,整整两天就和云福分吃一块烧饼。
就这样一步一步挨了过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本来以为一切都好了,想不到……
云福暗中叹了口气,只听云德开又道:“我这身体自己清楚,总不能看着这么大一片家业落在宵小手里。”
云福道:“老爷,还有我呢!”云福现在虽然还是云家的管家,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集腋成裘,也拥有了自己的一些产业,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可以保一子一女衣食无忧了。
云德开道:“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你赶紧把自己摘干净了,不要搅进来!咱们打下这些家业都不容易,能保下一点是一点!”
云福道:“老爷,您多虑了,现在不是还没什么事吗?若是整个商会都起来抵制,他一个军阀还能嚣张到哪儿去?难道要弄得整个城市工商业瘫痪吗?”
云德开道:“阿福啊,你也一把年纪了,不要意气用事!华商会看似拧成一股绳,实则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正出了事,谁会站出来出这个头?这个年头,锦上添花的有,雪中送炭的无!再说了,谁不是一大家子妻儿老小?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蒋世勋是什么人?那就是个土|匪!真要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以卵击石!将来不论谁坐了这个位置,你都得夹着尾巴,安安静静地过你的小日子!”
话虽是这么说,云福听了还是暗自叹了口气: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两人都觉得这个话题很是丧气,不约而同转移了话题。
云福问:“老爷现在打算怎么办?”
“你先给我叫三少爷回来,我有些事情要交待他。现在厂子里面等着机器赶货,我想先借飞鹰帮的码头……”
“飞鹰帮?”云福皱了皱眉,飞鹰帮的那些人都不是好像与的,他们从商这么多年也没与帮派打过交道,跟他们借码头,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可是我们跟飞鹰帮素无来往啊。”
云德开叹了口气:“从前我想错了,做生意的,哪有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水至清则无鱼,这交情嘛,一回生二回熟,多打交道也就熟了,谁和谁是天生就认识的?”
云福一听也是这个理,他跟了云德开这么多年,脑筋也转得快:“我记得小姐就是飞鹰帮的人救回来的,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们救了小姐,却没有收二少爷的赏银……”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云德开却是听清楚了,从兜里掏出一支雪茄来,云福连忙上前,准备帮他点烟。云德开却摇摇手,示意他不用了。上次病发,医生就嘱咐过,烟酒尽量少碰,所以他每次心里不顺的时候,都只是将烟拿出来,捏在手上,闻闻味道。
“他们这些人哪……”云德开低叹了一声,“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不过若是论仗义,也是真仗义。”
“老爷说得是,有句老话说得好:**************,负心总是读书人!”云福顿了一顿,“不过我听说,飞鹰帮现在主事的不是十三爷了,是副帮主韩九爷。这个韩九爷别的嗜好没有,唯独喜欢赛马。”
云福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着云德开,只见笑意一点一点从云德开嘴角溢开来,他便知道这是投其所好了。他帮着云德开经营商场十多年,对他的脾性摸得很清楚。这些周边的细枝末节他早已摸得清楚,预备着云德开随时要随时就能说出来。
果然云德开笑道:“有爱好就好,就怕他无欲无求,那才是斗大的馒头,无处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