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提出曾国藩要和满清裂土封王时,高声道:“满清窃取华夏已近两百年,如今民心尽失,天下百姓日夜盼望圣人降世,以解苍生倒悬之危。八旗绿营均已溃败,不堪再战,我湘淮两军三十余万将士,士气旺盛,武器优良,东南半壁皆已在我曾家控制之下。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手,这时候,父亲即便身登大位称帝,也是顺应天命人心,我与诸位,自当誓死效命,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但家父仁慈,不忍天下苍生再遭屠戮,如果清廷以仁义为本,当封家父为王,这也是实现满汉和解正道,毕竟蒙人都封亲王了。我们东南数省,可暂时与满清为联邦,共图中华复兴之大业。若满清不识大体,则我们立即杀向北京。”
关于称帝还是称王,曾纪泽是有考虑的,在实力还没达到迅速碾压满清时,曾国藩称帝是不明智的。称王的话,和满清还可以和谈。朱元璋称帝之前,就自封吴王,一步步来,最后时机成熟,挥兵北上扫除蒙元。另外,封王不称帝,曾国藩心里也好接受一些。这样也不给列强干涉和欺负的借口,毕竟封王是内政。
曾纪泽说罢,李鸿章也抢着说道:“我们在北京的探子早有回报,西太后那老娘们儿已决定裁撤两军,你们虽然都是官位不小,但这满人一直把咱们当奴才,他们能放心咱们这些汉人掌权吗!这军队一裁,咱们不落个兔死狗烹才怪。所以咱们必须拥立我的恩师为王,不但能保住官位,还能为汉人同胞造福!”
曾纪泽和李鸿章话音刚落,急性子的鲍超一拍桌子,冲着众人吼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立刻拥立曾公为王,谁要是不从就是和我鲍超砍了他的脑袋。”
杨岳斌脸色惨白,颤声问道:“大公子,我问一句,曾公他是什么意见?”
曾纪泽干咳了几声,道:“父亲他好面子,自然不把这事明言,但我是他儿子,不可能体不到他的心思。”
杨岳斌无话可说,那刘坤一强作笑颜道:“大公子,和朝廷翻脸,事关重大。岂能仓促决定,我看还是不要急于一时,咱们再揣摩揣摩曾公的意思,再从长计议吧。”
程学启一听就怒了,将手中的茶杯砰地摔在了地上,厉声道:“还议个屁啊,今天非得有个决定,不然大家谁都别活着出这个门。”
程学启这么一摔杯子,偏殿里的亲卫队以为是信号,冲出来百来条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些尚在犹豫之中的将官。
面对这突然对准了自己的枪口,一些人以为曾纪泽要杀人灭口了,不禁吓得张皇失措,没有人再敢半点质疑之声。
曾纪泽给程学启等人使了个眼色,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除了追随曾国藩之外,别无选择。于是,程学启第一个站将起了,慷慨激昂的叫道:“拥立曾公为吴王!”
程学启这话一出,彭玉麟、张树声兄弟、周盛波等湘淮大将们纷纷站起来表示支持,以表明立场,支持曾国藩当吴王,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称帝的第一步,毕竟朱元璋就是自封吴王,然后开创明朝的。
木已成舟,杨岳斌心知若是从了,或许将来还真能做个开国功臣,荣耀子孙万世,若是不从,曾纪泽恐怕不是好惹的。杨岳斌这些心存犹豫者,也只得跟着吴长庆他们,拥立曾国藩为吴王。
曾纪泽与彭玉麟等人相视暗笑,曾纪泽又一使眼色,程学启从箱中拿出一物件,是一幅卷册,展开铺陈在桌子上,有一米多长,上面已签下若干人的名字。曾纪泽,曾国荃,彭玉麟等人赫然在最前面。与此同时,早就备好趣÷阁墨端了上来,摆放在众人面前。
曾纪泽厉声道:“各位既都已决定拥立父亲为吴王,那请各位在这劝进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吧。”
这虽然是形式主义,但也是必要的程序。众人既然踏上了这条大船,那也就没什么好顾忌地了,彭玉麟第一个站起来,刘铭传等也在名字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随后,张树声、杨岳斌等人签名。
曾纪泽还嫌不够,又吩咐将已备好的数十碗好酒端上来,一字排开于桌上。曾纪泽接过匕首,毫不犹豫的在将自己的大拇指割破,然后将鲜血一滴滴的滴入那三十个碗酒水中。
“砰!”他将那匕首狠狠插入了檀木桌中,高声道:“我等既然要同举大事,那自然要效仿古人,歃血为盟,各位,是条汉子把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酒中。我等以鲜血盟誓,就此与满清决裂,拥立新王,将来驱逐满夷,恢复中华,若有二心,必遭天诛!”
“若有二心,必遭天诛!”
“若有二心,必遭天诛!”
众人齐声呼应,将碗中血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那手中之碗狠狠摔在地上。一时间,破碎之声此起彼伏,好生激奋人心。
所有该做的都已完成,一脚踢开了大门,振臂高呼道:“兄弟们,跟我去见父王。”
众人将呼后拥的冲出了大殿,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曾纪泽而去。
曾国荃在做曾国藩的思想工作,曾国荃说:“清廷若妥协,那就很好。清廷若不识抬举,大哥自立为王,天下人也不会非议!”
曾国藩犹豫不决,正要开门出去,却听外边一片嘈杂之声。那一扇门被砰得撞开,一下子挤进了数十人。
“纪泽,你们干什么?”曾国藩一眼就看到了冲在最前边的他的儿子。
曾纪泽不答话我扑嗵就跪在了曾国藩的面前,其余曾纪泽等三十多名湘淮两军将领也跟着齐齐跪了下来。
曾国荃也故意一脸诧异问道:“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鲍超头一个叫道:“大帅,咱们今儿个不为别的,就是要你当吴王,将来当皇帝。”
听到这话,曾国藩惊怒之极,竟是不顾着身份,抬腿就是一脚踹在鲍超的肩上说:“你个混账东西,活不耐烦了吗?这般大逆不道之话你也敢讲。”
曾国藩能有多大力气,鲍超壮得跟牛似的,几脚下去一动不动。
曾纪泽上前道:“父亲,满清朝廷如今已是腐朽之极,八旗绿营也是溃不能战。天下百姓如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煎熬。父亲坐拥东南半壁江山,正当为天下苍生。南面称王,使百姓之福!”
曾国藩做梦也没到他那器重的儿子,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来。一时间,种种过往的画面飞快的从眼前闪过:
他主动请求救援上海,建立淮军。
他以洋务为名,建军工厂,造枪造炮。
他向洋人购买数艘军舰。
他建淮军军官学堂。
他在安徽施行土地改革。
他派淮军和左宗棠争地盘。最终汇聚成一幅清晰的画面,直到今天。才为这幅画卷添上最后一趣÷阁。
这个儿子,不简单!
“牝鸡司晨,国之不祥!”曾纪泽回视众人,道:“父亲,我等为天下之计,带领数千万同胞脱离苦海,岂能只贪念一己私名?!”
话音一落,鲍超第一个冲了上去,将手中的吴王服往曾国藩身上披。曾国藩吓了一大跳,动手推拒,而这时,刘铭传等众将紧跟着鲍超,一窝蜂冲了过去,七手八脚将那王服强套在了曾国藩的身上。
形势发展到这般地步,曾国藩的最后一根脚趾,也被强拖上了前行的大船。
在这一刻,他的退路已彻底被截断。
曾纪泽对着那殿外数千将士高喊:“吴王万岁!”
数千湘淮将士兴奋难抑,挥舞着手中刀枪,齐声高呼,嘹亮的喊声震天动地。随着初升旭日的光明,照耀南京城的每个角落。
曾纪泽知道,许多中国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就此改变,历史的车轮,已经变向!
“封皇长子曾纪泽为吴王世子,封彭玉麟为郑国公,封鲍超为宋国公,封杨岳斌为越国公,封李鸿章为苏州侯……”
与历代开国皇帝一样,曾国藩也是对属下大加封赏,如杨岳斌等人,若是效忠于满清朝廷。最多不过封侯。而今受开国公之封,实在是做梦也不敢之事。这无疑促使他们坚定了效忠于吴王的决心。
北京,颐和园。
跟往常一样,三十岁的慈禧太后寅初时分就醒过来了。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这是她一天中最难度过的时刻。她通常是闭着眼睛,安卧在重帏叠幛遮掩的龙床上,在细软柔和的绣龙描凤的垫被和盖被之中,无边无际、无拘无束地胡思乱想。
儿子继承的却是一片动荡的破碎的江山。时至今日,她不得不听从恭亲王的劝告,重用曾国藩和他的湘军。她要利用汉人来打汉人,要利用汉人来收复、巩固儿子的江山。
儿子的江山保住了,她的圣母皇太后的地位也保住了。虽然如此,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没有丈夫的岁月毕竟是孤苦的,寡妇的烦恼郁闷时常会有。她想起这一辈子就要永远这样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的时候,龙凤绣被所象征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力,便再也不能填补她内心深处的寂寞空虚。
和世间所有的女人一样,梳妆打扮,是慈禧最感兴趣的事。她有出众的美丽,也有出众的妆扮技巧。她的美容材料中用得最多的是花。她的枕头里是空的,一年四季装满晒干的花朵。她认为这些晒干的花朵中的花蕊之气,可以使她永葆花容月貌。她要太监以新鲜红玫瑰做胭脂,以娇嫩的白牡丹做扑粉。
但是,化妆好了给谁看?除了荣禄。
夕阳渐渐落下,内湖畔金光荡漾,清风携冷爽水汽,吹入亭阁楼台之中,惹得檐下的风铃轻声细语。
在那碧水湖中,一艘凤雕大船正自随风而行,竹帘遮掩的诺大船阁中,传来阵阵男女喘息之声。慈禧抓扯着竹帘的手,因用力过猛,竟将帘子呼啦一下扯落于地。
在那窗帘处不远船舷边,正背对着侍立着一名宫女,听到这声音,忍不住回头,正瞧见慈禧一脸满足。
而慈禧的目光在那一刹那正与宫女的目光相遇,她那享受的表情猛然间现出慑人的杀意,宫女吓了一大跳,急是转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长久的沉默之后,船阁中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不久这后,圣母皇太后扶着内务府大臣荣禄的手悠然的走出了船阁。
慈禧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头低得几乎要贴到膝盖的宫女,对在外一直候着的太监总管安德海道:“小安子。那个贱婢方才竟然敢偷听哀家与荣大人谈论军机大事,罪无可恕,立刻法办。”
那宫女一听,顿时吓得魂不守舍,两腿一软扑嗵跪倒在慈禧面前,哭求道:“奴婢不是有意的,请太后开恩……”
慈禧赖得再看她一眼,在荣禄的搀扶下望船头去看风景,安德海便叫道:“来呀,将这犯上的贱婢绑了,溺死在这湖中。”
“太后饶命啊,饶命啊——”那宫女疯了一般喊叫扑腾,但这些太监虽然不是男人,力气还是有的,几人三下两将她全身绑了个结实,顺便拴了好几个沉重的石头,接着便将她抬到船尾,扔入了碧水鳞鳞的湖中。
一串串越来越少的水泡之后,很快,颐和园的湖面便又恢复了平静。
慈禧令下,这凤船便很快的驶回了岸边,而在那码头上,恭亲王、醇亲王、文祥、宝鉴等一干大臣已恭候多时,各人均是脸色铁青,神色沉重。
跪拜已毕,早就狐疑的慈禧便不悦,问道:“六爷,你们个个哭丧着脸,着急赶来颐和园,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恭亲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启奏圣母皇太后,确实发生了一件不太吉祥的事,曾国藩,曾国藩他杀了富明阿,自立为吴王……”
“他反了!”慈禧听到这里,也要哭了,“本宫早说了,不要派富明阿去南京,你们偏不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