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二人大声喊叫的同时,我妈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这声音还真是把周先生和尹大夫吓了一大跳。
勾魂岗上的领导说话了:“稍安勿躁,这是押魂差!”
原来,负责勾魂的阴差也是有分工的,勾魂差负责勾取魂魄,而押魂差负责押送魂魄,这两种岗位如同船上的舵手和领航员,又好比工厂的设计员和工人,勾魂技术性强一些,因为在执行勾魂的时候,会遇上各式各样的死者,他们对生的渴望十分强烈,对死亡极度排斥,而且遇到那种横死的,尤其会棘手。到了近代以后,又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随着唯物思想的普及,不信鬼神的占绝大多数,这类人在死亡以后遇到来自地府的阴差,世界观会疾速翻转,没办法接受,这种情况下暴力抗勾也时有发生。因此能做勾魂差这一职业的,必须要机灵,警惕性高,而且具备一定的武力措施,甚至口才社交能力,必要的时候,勾魂的阴差会按照死者生前的兴趣爱好,变化成一些其他的形象,利用引诱的方法来完成勾取,比如我曾经遇到的那个从电视机中走出的孙悟空,就属于这一类。
当驻扎在各个医院太平间的勾魂差把魂魄勾走后,就通知押魂差,然后就暂时把勾来的魂魄封在相应的冷柜中,比如李甲的尸体存在1号柜中,则李甲的魂魄也相应地被封在1号柜中,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冷柜隔间上都镶嵌着一张人脸的原因。当押魂差赶到的时候,会把冷柜中的魂魄放出来,然后打开冥途,走上黄泉路。
相比较而言,押魂差的工作要简单得多,他们所要做的就只是把魂魄押起来,送走,甚至每次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因此地府对于押魂差的选取,也多是选一些三魂七魄少一魂的,说白了就是“缺魂儿”的,这些阴差虽然穿着装扮和勾魂差类似,都是尖帽长袍,但从动作上,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来,押魂差的动作僵硬无比,类似提线木偶,我当初被所谓的孙悟空带走后,所见到的那些摇摇晃晃地在地上行走的,就全都是押魂差。
这三个阴差,很明显就是押魂差。
只见周先生和尹大夫长出一口气。周先生回头冲着我父母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同时自己还在自言自语:“放松,冷静。”
我妈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她颤颤巍巍地说道:“过了这一劫,咱说什么也不让辰博沾这些东西!”
周先生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那三个穿黑袍的押魂差立定后,勾魂差中的领导站起来,拿起一本小册子翻开,一字一顿地念道:“1号柜张某甲,寿57年,归位因缘:五脏阴疾,肺瘤。”话音落毕,其中一个押魂差向前扭动了两步,伸出爪子对着1号柜上的那张人脸一抓,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张人脸从柜子里脱出来,后面跟出一大坨白雾,这张人脸连同这片白雾逐渐成型,成为一个身穿病号服的枯瘦老太太形象,她面色惨白,表情痛苦,张开嘴发出一种人在窒息时才能发出的声音。在我看来,她的形象呈现半透明状,整个身体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阴冷的空间之中,而在这几近透明的身体中,胸腔部位的两坨黑乎乎的东西则分外显眼,仿佛还在向下滴着黑血。
勾魂差领导走到她身前,说道:“前世因,后世果,凡事好计较,惹得五脏祸。”说着,把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伸进了那个老太太的胸腔里,一把就把那两坨黑乎乎的东西抓出来,放到嘴里吃掉,吃完后,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老太太胸腔里那两坨黑乎乎的东西被抓出来后,她脸上痛苦的表情立刻消散了,变成一幅六神无主,目光呆滞的样子。领导又对那老太太说道:“如果下辈子还能做人的话,豁达一点,凡病全从气上起,乐也一天,气也一天,憋了巴屈的划不来。”话毕,就见那老太太原本半透明的躯体开始发黑,好像一股墨汁在清水中散开一般,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黑压压的“人”,这“人”,就和我当初在望乡台见到的那片黑压压的人一样。
做完这一切后,那个黑“人”缓缓地走到那个押魂差身后。
领导对着小册子继续念道:“2号柜赵某丙,寿78年,归位因缘:五脏阳疾,厥脱。”那个押魂差又以那种僵硬的木偶动作缓缓地移动到二号柜前,他身后的黑“人”也随着他走到那里,同样伸出爪子去抓,一切流程都和刚刚一样,只不过这次的这个人,身上没有穿病号服,而是普通的服装,整个人最显眼的就是胸腔中的那颗心脏。那心脏火红火红的,好像还在不断地痉挛,而这个人惨白的脸上,则呈现的是一种悲喜交加的表情。
领导这次叫了一个下属:“阴九乙,处理一下。”
只见一个勾魂差从那张长长的桌子旁边向这个魂魄走过来,一把把那个魂魄的心脏抓出来,吃掉。而后这个魂魄也变成了一个黑“人”,领导对他说道:“退休以后颐养天年这没有错,可凡事都应该有个度,你说你多大岁数了牌瘾还那么大,不就是听牌后第一个自摸就胡么,至于把命搭上?我当初一条龙的时候,我说什么了?下辈子要是还能做人,多看看书,少沾这些东西。”话毕,那个黑“人”又缓缓地走到押魂差后面,排到第一个“黑”人后边。
领导继续念道:“3号柜钱某丁,寿27年,无因。”这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魂魄看上去非常纯净,没有痉挛的心脏,也没有淌着黑血的肺脏,如果不是他魂魄的虚无质感,我甚至会认为他就是一个活人。他表情生动如初,甚至还能开口说话:“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对这个魂魄的处理方式也与前两个有所不同,前两个,先过去念念死因,然后还要教育一番,但是对于这个,领导只是靠近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突然猛地对他吹了一口气,那个年轻的魂魄挨了这口气后,半虚无的身体内腾起一股黑烟,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呆滞,最后成了“黑”人。之后,他也缓缓地排到第三位。
做完这一位后,领导好像显得有点情绪低落,他转身对尹大夫说道:“这一波儿晦气,勾到无因鬼了,下回你再来找我们的时候不用烧纸钱了,直接招呼,我们赎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