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甄玉棠进来看了阮亭一次,素手触在他的额头上,还好,温度正常,并不发烫。
她揉了下眼睛,回到屋子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听到阿芙咯咯的笑声,甄玉棠缓缓睁开眼眸。
光线透过轩窗照进来,看样子时间不早了,昨晚因着阮亭晕倒一事,她本就休息的晚,连带着今天也起晚了。
这不,阿芙都起床了,她还没起来。
“小姐,姑爷已经起来了,您可以放心了。”樱桃端着热水、拿着巾帕进来。
甄玉棠“嗯”了一声,“阿芙呢?”
樱桃道、“小小姐在和姑爷一起扎马步。”
甄玉棠微微一笑,“待会儿我去看看去。”
盥洗之后,她上着鹅黄色绣枝蔓锦袄,下着藏蓝色绣素色花枝马面裙,腰间的系带则是浅粉色,盈盈垂下,凸显出婀娜的身姿。
远远的,她就听到了阿芙的笑声,甄玉棠走近一看,呦,不少人都在院子里。
一夜过去,阮亭看上去气色恢复正常,又是一副俊逸的模样,不似昨晚那样,还要被她搀扶着。
甄玉棠注意到阮亭换了身衣服,看来是平时给他准备的。平时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不太合身,尺寸有些小了,看起来有点好笑。
阿芙一看到她出现,弯着眸子,“姐姐,你醒啦!”
阮亭也转过身,深邃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
甄玉棠“嗯”了一声,“你在乐什么呢?”
阿芙欢快的道“姐夫在指导平时哥哥扎马步,没一会儿,平时哥哥就坚持不下去了,一屁股墩儿坐地上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甄玉棠跟着笑起来,“平时,看来你得加强锻炼了。”
平时挠了下脑袋,不好意思的道“让小姐见笑了,姑爷是个读书人,打拳练武看着挺轻松的,奴就想着试一试,没想到连最基本的扎马步都不行。看来,练武之人也不是容易的,每天都要蹲这么长时间的马步,腿都要废了。”
甄玉棠笑了笑,阮亭可是从小习武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道“你若是想习武,要经常练习,时间久了,就会有进益。刚好搬到这里,需要几个护卫,到时候你也能派上用场。”
平时应道“好嘞,小姐,奴得闲了,就多跟着姑爷练习。”
樱桃冲平时使了个眼色,他们俩把阿芙拉走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临走前,阿芙揪着手指,小大人一样,“姐姐,姐夫还病着呢,你们俩要好好的。”
甄玉棠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
等阿芙离开后,她主动问道“怎么样,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阮亭勾了下唇,“已无碍,昨夜要多谢你,玉棠。”
甄玉棠又道“陈大夫说,让你注意身体,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在寒凉的地方待太长时间,可能会留下一些病症。”
阮亭耳廓微微泛红,其实,他昨晚是故意晕倒的,是为了有借口留下。
至于后来,因着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去到屋子里,暖融融的,困意不知不觉涌了上来,不由得睡了过去,倒也没有陈大夫说的那般严重。
甄玉棠注意到阮亭的异样,她仔细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多想,而是道“阮亭,你可真行,堂堂的举人老爷,还要像个书呆子一样,冰天雪地的日子,在大门外站着,舒服吗?”
静静的听着她的数落,阮亭没有出声。
话音一转,甄玉棠接着道“我们两个分开,对彼此都有益处,我不必再忍受王娘子与阮家,你也不必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我们俩在一起,这条路只会越来越窄。你把和离书给我送过来,我也不会往你身上泼脏水,好聚好散,不好吗?”
阮亭看着她,薄唇动了动,“不好。”
“有什么不好?”甄玉棠皱了下眉头,“你是担心影响你的声誉?”
也是,阮亭还未高中,如果这个时候和离了,确实有损他的名声,等去了京城,定是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指责他发迹之后抛弃糟糠之妻。
阮亭的睫毛很长,微微半垂着,这样看起来显得有些寂寥,“不是。”
顿了下,他抬起眼眸,“玉棠,我不想与你和离。”
迎上他的视线,甄玉棠突然笑了一下,“不想与我和离,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阮亭如卧着玉山长水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是,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在甄家学堂里时候,他就对甄玉棠有好感了,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想过会与甄玉棠有任何发展,他一心扑在学业上。
后来,他贪恋甄玉棠的温情,贪恋甄玉棠对身边人的关怀,想要看到她弯着眸子。
甄玉棠拥有的明媚张扬,活泼直率,是他所缺少的,是他所贪恋的。
他这么利索的承认,反倒是令甄玉棠怔愣了起来。
因着惊讶,朱唇半张,甄玉棠怔怔的盯着阮亭,眼睛瞪大了些。
喜欢她?
前世今生,从上一世她与阮亭成亲的那一年算起,到如今,过去了几十年,阮亭从来没有喜欢上她。
可是现在,阮亭竟然说喜欢她,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甄玉棠觉得惊讶,还觉得可笑,唯独没有喜悦与感动。
她并不相信阮亭说的那些话,十年时间,阮亭都未喜欢上她,怎么这一世,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要赖着她不走、和她分不开了?
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不会当成一个笑话。
阮亭这样执拗,不过是出于男人的面子和不甘心罢了。
“即便你对我有那么一二分的情意,可是,还有几十年的时光,你与我在一起,要时时夹在我与王娘子之间,里外不是人。等你去了京城,会遇到更多的贵女,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那些贵女要比我好上千百倍。”
“阮亭,你出生在京城,再过不久,也是要重新回到京城的,你有你的抱负,你有你熟悉的故人。在泰和县的这段时间,只是你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低谷,你与我在一起,更是阴差阳错。我们不合适,你会遇到更为适合的女子。”
阮亭攥紧大掌,又感受到了那些苦涩,甄玉棠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一把把冰刃,万千齐发,刺在他的心上。
前世,甄玉棠只在他心里占据很小的一部分,可有可无。
可当他深陷其中的时候,却不得不承认,陷在里面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甄玉棠对他的那份喜欢,如同云雾般,无声无息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去,当他想要挽回的时候,却什么都抓不住。
阮亭的声音透着低沉,“不管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女子,她们都不是你。”
“玉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你只用在一旁看着,那些我曾亏欠过你的,由我一点点补偿回来。”
“若是到最后,你还是不满意,再与我和离,好不好?”
浓而卷的长睫翘动了下,甄玉棠眸里闪过一丝不解与讶异,阮亭这是在哀求她?
阮亭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哀求着她?
甄玉棠长长叹口气,语气很轻,犹如那些漂浮在空中冰冷的气息,“何必呢?”
到最后不还是同样的结果吗?
王娘子仍然在,温如蕴也在,而她也做不到前世那样心无旁骛的喜欢着他。
不管她给不给阮亭机会,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甄玉棠声音提高了些,“阮亭,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的固执!”
阮亭薄唇动了动,“因为是你。”
甄玉棠轻轻摇了下头,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算了,你回家吧,你不是还要去县学授课吗?再有两日就是除夕,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当是为了阿芙,先把这个新年过去。”
致使她做出这个决定,是阿芙。
她和阮亭都这么大年纪了,要和离,却没有顾忌到阿芙的情绪,让她一个小孩子也跟着担忧。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这件事情,本不该摆在明面上,影响阿芙的情绪。
虽甄玉棠没有明说,阮亭却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应了一声好,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吐露了情意,甄玉棠却不相信。
前一世,他就是这么对待甄玉棠。
甄玉棠不恨他,却也不喜欢他,在甄玉棠心里,把他当成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对待,顶多比街上遇到的陌生人多了一二分关怀。
阮亭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他也没有想过放弃。
当天下午县学授课结束,他又过来了。
这一次,甄玉棠已经懒得把他赶走了,她算是发现了,这人不仅固执,还是个脸皮厚的,他来就来吧,就当是让他陪着阿芙过新年。
有阮亭陪着,阿芙明显轻快许多,她在雪里跳了几下,“姐夫,我想堆雪人。”
阮亭很有耐心,“你想堆什么样的雪人?”
阿芙揪了一下头顶的兔尾巴,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阮亭,“想堆一个兔子雪人,可是我不会,姐夫,你会吗?”
阮亭薄唇勾起,温声道“姐夫也不会,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然后给姐姐一个惊喜。”
阿芙拍着手,“好呀,好呀,要给姐姐一个大惊喜!”
阮亭蹲下身,把积雪弄成一团,甄玉棠喜欢兔子,也喜欢雪,前世每次过除夕时,大多是甄玉棠一个人在堆雪人。
他没有送过甄玉棠兔子,也没有亲手为她堆一个雪人。
等他堆好了这个雪人,送给甄玉棠,希望不是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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