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听着连“借尸还魂”都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还能找到看似一本正经的反驳理由,也是服了。
他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这家伙,大概在这个时空,也算跟她旗鼓相当了。
“管你信不信。”不知怎么的,姚志华越是表现不信,她还越想要证明,“反正我不是你原来的媳妇,你也不用对我抱着你那些内疚的想法,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以前总是说,要不合适,离婚趁早,我对离婚真不太当回事。”
“媳妇儿,我再跟你说一遍。”姚志华一字一句地叫她,“我不离婚。现在不离婚,将来应该也没道理考虑离婚,你可死了这条心吧。”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说什么?”江满拧眉,“我不是你原来的媳妇儿。我是……是她转世的另一个灵魂。”
“我知道你跟以前不太一样。”姚志华顿了顿,认真道:“我问你,就算你说的这些,灵魂转世这些真的有,那一个人能有几个灵魂?要按你说的,你的灵魂转世了,转到你自己身上,那不还是你吗?”
停了停缓声劝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我心里更不好受,没关系,我们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呢,我都会好好陪着你,以后都对你好。”
江满一时被他问住,片刻出神。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跟原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你看,是你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姚志华看着她,“那我问你,你是谁,你是不是江满?”
“是啊。”
指指床上:“那畅畅呢,是不是你女儿?”
“是啊。”这一点绝不会否认。
“那我呢,我是谁?”他指指自己,“我是你男人,你丈夫,我们是夫妻,这不就结了吗?”
江满:“……”
姚志华看着她那样子,心情变得大好,用铁钩子扒拉着火盆,把一个烤红薯拨到一边,伸捏出来,烫得“嘶”了一声,赶紧吹吹指。
“真香,这都烤得有点儿过了。”他用铁钩子敲敲上面的灰,“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先吃了啊。”
他敲敲打打,把红薯上的灰和烤焦的地方都敲打掉,试着没那么热了,拿起来仔细剥掉皮,一边举到她面前跟她显摆:“瞧见没,这个是小黄皮的,最甜最软了。”
红薯在当地统称为“红薯”,其实并不都是红色,偶然也遇到白皮的和黄皮的,红皮淀粉含量高,白皮脆甜水分大,黄皮的则最是甜软,都能烤出来糖霜。
江满看他那德性,莫名觉得来气,专等他剥皮剥干净了,一伸抢了过来:“这个是我的,谁批准你吃了。”
“嘁,谁还跟你争呀,我让着你。”姚志华笑眯眯又扒拉出来一个,嘴欠地逗她,“这个保准比你那个甜。”
江满恶狠狠咬了一口烤红薯,提醒自己别理他。
第一次守岁,江满坚持到夜里大概两点钟,终于打盹了,干脆就抱着膝盖睡着了。姚志华推醒她,叫她上床去睡。
“你把我弄醒了,我还怎么睡呀。”江满坐起来揉揉眼,“哎,咱们这么一直烤火,屋里不会缺氧吧?”
“不会,火烧透了,这些木块我在灶底下沤过烟了,门窗也留了缝。”姚志华淡定以对,似乎她嘴里说出“缺氧”这样的词本来就正常。
结果江满继续坐了一会儿,又打盹了。姚志华无奈叹气,起身去拿了畅畅的小被子,给她披到身上,又去床上看看孩子,趁着屋里暖和,裹着被子抱起来,把了泡尿,塞进被窝里小孩继续睡了,一夜也没再醒。
这小孩五六个月以后,头天晚上喂饱,大部分时间夜里不吃奶了,当然,一早醒了就该饿了,赶紧就得吃。所以天刚亮,小孩醒了,哇呜一声叫醒了她靠一起打盹的爸妈。
江满一激灵醒来,赶紧跑去喂奶,大年初一就从伺候孩子开始。
她侧身躺在床上,脚还伸在床边,奶着孩子就迷迷糊糊睡了,小孩也就跟着她继续睡。姚志华看着床上娘儿俩,帮江满脱掉棉鞋,把她往床上推了推,盖上被子让娘儿俩睡去。
然后他去院子里放了串鞭炮,农历一九九来到了。
娘儿俩睡到八点多钟,才起床煮饺子。大过年,江满象征性地喂了畅畅一勺饺子汤。
吃完了年初一的饺子,姚志华交代一声,自己去了老宅。他一进门,不期然遇上了大哥一家和二哥一家,都带着孩子。不一起过年是一回事,年初一要是不去拜年,一本家长辈都得骂。
姚志国迎面就问:“他婶和小孩咋没来?”
姚志华跺跺脚上的雪:“一路上泥呀雪呀的,我们住的远,小孩太小,我就让她们别来了。”
天冷,雪不大一直也不化,随着他跺脚的动作,弄掉一地脏兮兮的雪。
“哼,我看是你叫不动吧。”姚老太冷着脸骂,“老,你还真让那个女人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不用帮她遮掩,她眼里早就没有我这个婆婆了。”
“娘,大过年我好好的来拜年,您说啥呢。她来了你又不待见,为啥还非得叫她来?”姚志华笑笑,今天真不动气,他好声好气地,“爹,娘,我们家畅畅人小,今年头一回过年,您都还没见过面呢,我寻思她要是来了,您二老不得多给点压岁钱呀,你看我现在也没钱孝敬你们,我就寻思干脆不带她来了。那要不,我回去把她抱来?”
姚老太看看床前一溜儿六个孙子孙女,孙子五毛,孙女一毛,六个就得一块四毛钱,撇撇嘴哼了一声,旁边姚老头赶紧瞪了她一眼,告诫她大过年的别又生事端。
“正好你们家都来了,你爹有个事要说。”姚老太拿眼示意姚老头。
“要不,过几天再说?”姚老头犹豫了一下,“今天大年初一……”
“那你哪天说?”姚老太反问,“你当爹的,说句话还得看日子、看脸色?”
姚老头清清嗓子:“那个……我跟你娘这几天商量了,你们现在分家各过各的,我跟你娘年纪也大了,自古养儿防老,你们兄弟个商量一下,一年给我们多少粮食、多少钱,给我们养老。”
几个儿子儿媳脸色顿时一变,互相看了看,姚志国问:“那啥……老二,老,你俩说呢?”
姚志军:“大哥,老,那啥……我听听你俩的。”
“大哥,咱兄弟个我老小,也轮不到我说话,你是老大,你拿个主意,我听你的。”姚志华站在一旁,没事人似的一笑。
“我寻思,老你家没人干活,你还得上大学,这几年负担重。”
“大哥,瞧你说的。”姚志华说,“我们家也饿不着。你和二哥说咋办,我就咋办,你们给爹娘多少我给多少,保证不装孬。”
“我寻思……”姚志国寻思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一直给姚大嫂使眼色。
姚大嫂会意,扶着肚子道:“要说咱爹咱娘年纪可不大,都还不到六十,香香今年二十岁,搁在生产队都是青壮年劳动力。我跟他二婶,眼看就要生了,老家又没人干活,我们家那么多孩子,都要养不起了。高产、高升眼看着都得娶媳妇,爹娘,你们可就这两个孙子,还指望他俩给你们抱重孙呢,我还寻思着爷爷奶奶能帮一把呢。”
“听听,听听,这个家完了,老大呀,你自己不吭声,让个女人瞎吵吵,你家也让女人骑上头顶了?”姚老太拍着大腿咒骂,“养你们这些玩意儿有啥用,爹娘养你们这么大,老了老了,没人养娘了。老二,你说!”
姚老太这一次没说那些寻死觅活的话,大年初一,她怕不吉利,万一咒死她自己。
“娘,我……”姚志军刚想张嘴,被旁边姚二嫂一把拉住胳膊。
姚二嫂道:“娘,大哥比我们大,他叔比我们有学问,你们商量好了我们都听着。要说爹娘年纪真不大。”
姚大嫂气得瞪了老二家一眼:“娘,您去村里问问,谁家老的不到六十岁就吃进贡,让儿子养?”姚大嫂摸着肚子,伸扶住身边的大儿子姚高产,“哎哟,我肚子难受,你说我给姚家生了五个孩子,受了多少罪,我这啥命呀。”
几个孩子赶紧围上来,有的问娘你哪里难受,有的叫娘你赶紧坐下,还有的喊娘我们扶你回去歇歇,一个个都跟戏精似的……眼看着新一代“姚老太”冉冉升起,把姚老太气得呀,憋得直拍胸口。
姚香香在一旁抢白道:“大嫂,你少在那儿矫情,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爹娘一让你养老,你一下子就肚子难受了。爹娘一把年纪,你们做儿子的不该养老呀。”
“做儿子的该养老。”姚大嫂反驳,“那你这做女儿的,你都二十了,整天装鬼装样子,一会儿考高一会儿当护士,你咋不好好干活养爹娘呢?”一边说,一边暗暗推了下姚高产。
姚高产:“小姑,你说你都二十了,也不结婚也不出嫁,连个对象都没有,整天还不想干活,那我们给爷爷奶奶交钱交粮食,到底是养爷爷奶奶,还是给你攒嫁妆?”
姚高升:“对呀,我们肯定孝顺爷奶,那也不能现在拿钱给你做嫁妆呀。”
姚香香气得跺脚哭着回自己屋了。
商量无果,姚老头姚老太也没了法子,分家以后儿子们也开始不听话了。最后姚志国表态说,等过几年,二老年纪大了,姚香香出嫁了,他们一准养老进贡。
家一起从老宅出来,走到门口姚高升说:“叔,我们回头去给您和婶拜年。”
“行啊,我再去其他近房长辈家转转,你们等会儿去。”姚志华答应着。
“老,那我们一起去吧。”姚志国喊住他,问姚志军,“老二,你也一起?”
兄弟个就带着一窝孩子,一起出了老宅。去近房长辈家拜年,一般女的也都不去,就是男的带着孩子各家转转,他们家畅畅小,不带也没人能说什么,姚志华就各家走到问候到,礼数周全了,回到家,他两个侄子四个侄女也跟着到了。
“给多少?”江满笑眯眯小声问他,“这事你当家,你出钱。”
“说的好像我钱不是你钱似的。”姚志华说,“我们畅畅又没出门,一分钱赚不到。我娘给青叶她们一毛,我们给一毛也就行了。”
一视同仁,每人一毛。
打发走几个侄子侄女,江满赶紧拿了一张崭新的十块钱票子:“畅畅,过来给妈妈拜年。”
“畅畅,过来给爸爸拜年。”姚志华从她里拿走那张钱。
“还给我,我的。”
“咱俩啊还分谁跟谁呀。”姚志华抱着孩子笑,“我现在是无产阶级。要不你借我一张?”
江满懒得理他,去找了针线来,想了想干脆又拿了一张十块的出来,两张一起,卷成卷儿用红线给系在畅畅的绒线小帽子上。压岁压岁,小婴儿们压岁钱放在帽子上,至少过了年初五才能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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