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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迟长青拿了尺子,在那掌柜的指点下,开始给洛婵量起身来,少女生得纤弱,尤其是那腰肢,若二三月阳春时树梢的柳枝一般,盈盈不足一握,让人忍不住担心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给掐折了似的。

洛婵从前在府中,每到换季之时,都会请裁缝娘子来家里量体裁衣,但让男人给自己量身还是头一回,不免有些羞窘,好在迟长青看起来尚算镇定,把量好的数报给了那掌柜,掌柜都一一记下来,又笑着问道:“不知郎君要挑些什么布料?”

他说着,从柜台后又抱出好些布匹来,各式各样的颜色和料子,迟长青扫了一眼,他从没替人置办过衣裳,这会儿便有些拿不定主意,索性问洛婵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洛婵打量一会,那掌柜立即热络地荐道:“娘子瞧瞧,这个玉红色的古香缎子,卖得最好,来咱们铺子里裁衣裳的娘子小姐们都爱这个呢。”

迟长青看他手里拿的那匹布,红艳艳的,平滑光亮,看起来确实很好,洛婵的皮肤很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若穿上这种颜色,想必会很好看。

迟长青有些满意,又问洛婵道:“喜欢么?”

岂料洛婵轻轻摇首,拉过他的手写道:太艳了。

她这么一说,迟长青顿时也觉得这玉红色过于鲜艳了些,显得俗气,便又挑了另一匹浅蓝色的,道:“这个呢?”

掌柜立即露出笑意来,附和道:“郎君好眼光,这一匹天香绢是本月新进来的货,整个镇子就咱们家才有,在城里卖得很是紧俏,如今仅有这两匹,卖完了可就没有了。”

然后,迟长青便看见洛婵在自己的手心里写:天香绢容易起毛,不能多洗,不好。

掌柜还在那里夸这布料如何好如何好,殊不知小哑巴正认认真真地拆他的台,迟长青忍不住失笑道:“那你自己挑,咱们不听他吹嘘。”

洛婵从前在府里,十岁开始就跟着母亲和绣娘学习刺绣和女红,对布料倒也算得上熟悉,她比较了许久,才挑中了一匹凤信紫的双宫素绸,一匹井天蓝的花素绫,掌柜一看顿时就笑眯了眼,夸赞道:“小娘子真是识货人啊,这两匹可都是顶顶的上好料子,大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爱这样的呢。”

最重要的是,这两匹布料是他店里最贵的了,一匹要足足一千钱!一千钱可是普通百姓家里几个月的花用了。

迟长青看洛婵挑了两匹就罢手了,不由问道:“不要了?”

洛婵摇摇头,其他的料子都不怎么好,有些旧了,有些多瑕疵,看来看去也就这两匹还行,迟长青见状,觉得有些少了,两匹布才多少?只够做一两件衣裳,遂对那掌柜道:“再拿几匹这样的料子,颜色素一些就好,多做几套衣裳。”

掌柜一听,立即乐得合不拢嘴,他这些料子是去年进的货了,但是一直没卖出去,寻常人家要么是嫌贵,要么就是嫌料子娇气,不好打理,原本还发愁呢,想不到今日来了位贵人,出手就是大手笔。

他拿了算盘噼里啪啦一气儿拨,最后笑吟吟道:“郎君,三匹双宫素绸,三匹花素绫,一共六千钱,再加上手工费,林林总总,给您算个八百钱好了,一共六千八百钱。”

洛婵有些讶异,六千八百钱,也就是六两半银子,比从前她在府中裁衣要便宜许多了,她哪里知道,京城之中,物价颇贵,富贵人家里便是一个鸡蛋也要一两银子呢。

衣裳需得一段时日才能做出来,迟长青付了钱,又约定了来拿衣裳的日子,这才领着洛婵离开了裁缝铺子,逛了一上午,正是日上中天的时分,三月里春光明媚,晴空万里,端的是好天气,眼看晌午到了,两人回了客栈,才到门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长青哥!”

洛婵转头望去,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步履轻快,正是迟松,迟长青道:“来了很久了么?”

迟松摇摇头,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笑道:“才刚刚到。”

他告诉迟长青,那些修缮房屋的工匠都已去了迟家庄了,今天上午已经开始动工,他哥迟柏在帮忙看着,不出意外,这两日就能全部完工。

迟长青便道了谢,迟松摆手,爽朗笑道:“这有什么,长青哥不必客气。”

这两日天气好,如迟松所说,很快迟家庄的老屋子就被修缮完毕了,迟长青仍旧赶着马车,带上洛婵晃晃悠悠地回了迟家庄,山村掩映在漫山遍野的桃花间,炊烟袅袅升起,如同一幅充满了尘世烟火气息的古画,曼妙地铺陈开来,路边的桃树灼灼盛放,落英缤纷,满地落红,马车辚辚驶过,留下两道隐约的车辙痕迹,很快就消失在了树影间。

马车在小桥湾的老屋前停下来,洛婵抱着包袱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院子果然已经被修葺一新了,破烂的旧瓦翻新,院墙也都重新粉刷了一遍,院子里那棵枯死的老树被连根挖走了,铺上平整的石板,连缝隙都被填好了,门窗上新漆了桐油,在阳光下折射出亮亮的光芒,焕然一新。

洛婵新奇地四下瞧瞧,门外传来了人声,迟长青转身出去,却是镇上木匠坊的匠人送家什来了,碗橱桌椅,柜子木床,一应俱全,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日常物事,一一安置好了之后,已是日上中天了。

洛婵站在檐下,看迟长青单手拎起一样东西进来,往院子里一放,她好奇地走上前去,却见那是一个摇椅,迟长青伸手拍了拍,示意她道:“坐。”

洛婵从前只见过这椅子,但是她自己却没试过,不免生出几分心动来,试探着坐在椅子上,一只有力的手在她肩头按了按,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靠,紧跟着椅子便开始摇晃起来,她整个人仿佛突然悬空了一般,重心不稳,洛婵吓了一跳,握着扶手就想起来,岂料迟长青故意使坏,略略用力,将那椅子摇得愈发颠簸,颇是好玩,洛婵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她躺在椅子上,碧色的天空如清透的琉璃,映入眼底,远处有飞鸟振翅掠过天际,三月的日光不甚热烈,却很明亮,随着摇椅的晃动一下一下跃入眼底,有些刺目,洛婵伸出手来,虚虚遮住了眼,自指尖的缝隙里看见了迟长青的脸,凤眸中含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柔软得仿佛有春风吹过,洛婵也跟着笑了起来,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这徐徐的摇晃,如同回到了幼时,她坐在家里后花园的秋千上,二兄用力推得秋千高高荡起,像飞鸟一样。

迟长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摇椅,忽然想起这院子里还缺了什么,他看着椅子里躺着的少女,明亮的日光映照下来,她白玉似的皮肤像是要发光一般,迟长青心里想着,若是有一棵桃树就好了,也能替她遮一遮这日头。

两人玩了一会摇椅,不多时,迟长青就发现,摇椅上的洛婵没了动静,她把手背搭在眼睛上,挡去了日光,赫然睡得正酣,迟长青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无语收回了手,又看了看天色,到了晌午,该做饭吃了。

迟长青转身进了灶屋,家具都是新打的,锅碗瓢盆也是新买的,一应俱全,但是他忽然发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忘了买米。

米缸里空空如也,一粒米也没有,菜也都没有买。

迟长青有些傻眼,眼下再去买,肯定是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迟长青出了灶屋,正见着一个中年男人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像是这村子里的乡民,迟长青走过去打量他一眼,道:“这位大叔,有何贵干?”

“啊?”那中年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憨憨一笑,看着迟长青道:“你就是平二爷的孙子吧?早几日就听说你回来了,不过一直没见着人。”

迟长青点点头,道:“屋子在修缮,我这几日住在镇上,您是……”

中年人笑道:“我是你满贵叔,就住在旁边,过了桥对面就是咱家了,你有空就去坐坐。”

迟长青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那您和满金叔是……”

迟满贵忙道:“他是我亲兄长,我们的院子是挨着的。”

原来如此,迟长青点头,道:“满贵叔今日来是有事么?”

迟满贵笑笑,回身提了一个竹筐进来,放在院子里,解释道:“这些都是你婶子准备的,说你刚刚回来,想必家里没备些什么,我们乡下人家里要别的没有,米菜还是够的,你别嫌弃就是。”

迟长青看了一眼,那筐里果然放了一些米菜,竟然还有一条鱼,迟满贵憨憨道:“鱼是叔今日才钓的,新鲜着呢,煮汤最好吃了。”

迟长青犹豫了一下,倒是没拒绝,取了钱要给他,迟满贵连连摆手,道:“这些都是自家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乡里乡亲的,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大概是怕迟长青非要给钱,迟满贵不肯久待,扭身就走了,连筐都忘了拿,迟长青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小桥,进了对面人家的院子里,当日迟满金拿着那破锁头要钱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他弟弟倒似乎与他不是一路人。

洛婵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正好看见迟长青拎着筐往灶屋走,她揉了揉眼睛跟了上去,没多久,两人就对着锅里的米面面相觑起来。

大将军捏起一粒小小的稻米,看了一会,面上露出沉吟之色,这饭到底要怎么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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