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洛婵没想到迟长青还没走,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再加上迟长青那句话,就仿佛她是一早守在人家门口,等着投怀送抱一般。

洛婵慌忙推开他站直了,如白玉般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站在那里羞窘不堪,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走,飞快地跑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给关上了。

迟长青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下意识想起方才怀中的触感来,柔软而纤巧,像一团温暖的云跌落在他的怀抱中。

正在这时,旁边的房间开了门,朱闻阳探出身来看了看,疑惑道:“将军,怎么了?”

迟长青摇首,道:“无事。”

只是某个小兔子被她自己给吓到了。

跑回了房间,洛婵仍旧觉得心在砰砰地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似的,鼻端仍旧萦绕着那淡淡的草木气息,像是春日里被太阳晒得懒懒的植物枝叶,叫人闻着舒适无比。

幼时爹爹曾抱过她,大兄也抱过她,二兄还会抱着她抛来抛去,可是都与迟长青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洛婵却又想不明白,她那单纯的小脑瓜子在这个时候完全不够用了。

洛婵羞得一早上没敢出门,生怕看见了迟长青,却又怕他走了,只好在门背后站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走来,她心里登时一紧,下意识想,这是要走了么?

紧接着,隔壁有人声传来,却原来是店伙计来送热水了,洛婵又大松了一口气,还没走。

可她随即又想,迟长青今天总是要走的,或早或晚,这么一想,她忽然又难过了起来。

正在这时,她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不疾不徐,洛婵吓了一跳,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外面才传来熟悉的嗓音,是迟长青:“起了么?”

洛婵屏住呼吸,既不开门,也不给回应,屋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似的。

迟长青:……

小哑巴真是长进了,竟然还会耍赖皮了。

他忍不住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房间里静默了半晌,门被轻轻打开了,洛婵站在门后,抬起眼朝他看过来,秋水似的明眸里藏着些微的委屈,衬得可怜兮兮,迟长青呼吸微微一滞,不知为何,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先用早膳吧。”

昨天的晚膳洛婵只吃了几口,喝了一碗鸡汤,按理来说,她今天应该饿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低落的缘故,洛婵对着满桌子的菜饭,毫无食欲,味同嚼蜡。

迟长青见了,眉头轻皱,道:“不合胃口么?”

洛婵摇摇头,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划拉:不饿。

怎么会不饿?迟长青皱着眉,把一碗小米粥推过去,缓着声音哄她道:“多少吃一些。”

洛婵瞧了他一眼,没作声,捧着那碗粥小口喝了起来。

等用过早膳,洛婵坐在椅子上,看着迟长青默不作声地收拾了碗筷,她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垂下了眼,从迟长青这个方向看过去,她长长的睫羽遮去了那明亮的眸光,精致漂亮的容颜在窗外天光的映照下,仿佛姝丽绝美的夜昙花。

迟长青离开屋子之后,把碗筷交给了客栈伙计,这才去隔壁的房间见了朱闻阳,朱闻阳立即起身道:“您要走了?”

“嗯,”迟长青皱着眉,不期然又想起方才的场景,顿了顿,才道:“她之前在牢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患上了哑疾,已口不能言了。”

闻言,朱闻阳立即明白过来,心里有些惋惜,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哑了,真是可怜。

迟长青道:“她的事情,劳烦你多多上心。”

朱闻阳忙道:“您言重了,属下必十二万分的谨慎。”

迟长青又叮嘱道:“我已带她在临阳城里看了大夫,也抓了药,一日喝两次,她不爱喝药,我准备了些果脯,等会与药方一同给你,若是过几日,药和果脯都吃完了,要麻烦你去买,医馆在城东妙春堂,果脯铺子在客栈对面就有,她喜欢吃杏脯和梅子,若是路上有人卖冰糖葫芦——”

他忽然顿住,没说话了,朱闻阳正听得头大如斗,心说,这洛氏女怎么这么多事情?但是碍于自家将军的嘱咐,他又追问道:“冰糖葫芦怎么?”

迟长青摇摇头,道:“罢了,无事,等雍王派了人来,你记得把这些事情再转告给他们便是。”

朱闻阳答应下来,又小心问道:“那除了这些事,还有别的么?”

迟长青想了想,道:“转告雍王一声,让他想办法请来最好的大夫,替她治好哑疾。”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又迟疑起来,如果秦瑜不替她治呢?

他断了一双腿,如今又势单力微,雍王真的能如他所想的那样,护得住洛婵吗?洛婵是洛稷之女,当日新帝秦跃在殿上看见她时,那目光如狼一般,虎视眈眈,谁知道他是否还存着怎样的龌龊心思?

若他非逼着秦瑜交出洛婵呢?

迟长青疑神疑鬼地想着,一时间又觉得秦瑜十分靠不住了,天下之大,竟放不下一个小小的女子。

朱闻阳看他又不说话了,皱着眉,仿佛陷入了某种为难之中,便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将军,您怎么了?”

迟长青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事,先这样吧。”

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叮嘱,譬如小哑巴身体弱,稍不留神就会受寒,再过不久就要倒春寒了,要为她多置办几件衣裳,不能让她受凉,又譬如她有些挑食,不爱吃玉米面的馒头,只吃白面馒头,粗糙些的吃食她都不爱吃,喜欢吃甜的,云云种种。

但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就不想叮嘱了,就仿佛每叮嘱一句,就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从心底拔起来,然后抽离,隐约的疼。

大将军活了十几年,千军万马之中厮杀纵横,也未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又酸又疼。

迟长青出了门,迎面碰见了客栈的伙计端着托盘上来,看见他便满脸带笑,道:“客官,您交代的汤药熬好了。”

迟长青答应一声,道了谢,道:“给我吧。”

他回了自己的房里,在包袱里找到了装果脯的纸包,这才又端着药去了隔壁,轻轻敲门,不多时,门开了,小哑巴红着眼圈站在门口,还是那副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

迟长青凤眸微垂,不看她,只是提醒道:“该吃药了。”

洛婵侧开身子,让他进去,迟长青把碗放在桌上,语气温和地道:“喝吧。”

洛婵磨磨蹭蹭地坐下,不肯端碗,用手在桌上一笔一笔地划拉:太烫。

迟长青看了看,嗯,汤药还在冒热气,是挺烫的,便没再催促,两人面对面坐着,洛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写:川南在哪里?

迟长青解释道:“川南在宁阳省,宁阳有一条河,名叫兰川,横穿整个宁阳,将其分为两部分,一为川南,一为川北,我祖父就是川南府人,迟家祖上未拜将时,世代居住于那里。”

洛婵听了,又问:你这次就是回老家么?

“嗯,”迟长青道:“从前听我娘提起过,老家还略有几亩薄田,宅子应该也还在。”

他自有安排好了的去处。

洛婵不再问了,只是垂着眼睫,细白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划来划去,把那些字迹都抹成了一团。

只有她,什么也没有了。

两人相对沉默着,心思各异,过了好一会,迟长青见那汤药的热气散了,伸手摸了摸碗,温度正好,便递给了洛婵,道:“喝吧,喝完了给你吃果脯。”

洛婵这次对果脯兴致缺缺,她接过了碗,低头正欲喝,一直隐约不适的胃里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的脸色一白,手里的药碗啪地掉了下去,砸得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泼了一地,她抱着肚子俯下身去。

迟长青表情登时剧变,连忙扶住她,急声问道:“怎么了?!”

洛婵想叫疼,可是她哑了,就算痛得狠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漂亮的眼睛里迅速噙满了泪水,然后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了迟长青的手背上,滚烫无比,像是烫到了他的心底。

她紧紧抓着迟长青的衣襟,嘴唇无声地张合几下,明明半点声音都没有,迟长青却仿佛听见了她的痛呻,她在说:好疼。

迟长青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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