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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1 / 1)

孟真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林阮一看就知道孟真肯定被揍的不轻。

他僵硬着身子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檀木盒子,打开一看,是林阮拿给孟真的翡翠镯子。

“东西宋霜绮不要,我只好把事情跟我表姐说了。”孟真道:“那镯子我爸妈赔了钱给我表姐,我表姐也没多说什么。”

“当时的场面会不会很尴尬?”林阮问道。

白家和孟家虽然是亲戚,但远称不上亲密。两家长辈都不希望孩子有太多交集。白珍珠让孟真去送东西,肯定是瞒着孟家父母的。而孟真又把事情办砸了,孟家父母还要给白珍珠赔不是。

孟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道:“没有吧,他们都客客气气的。”

林阮趴在桌子上,问道:“那个钱少爷呢?他知道你表姐送东西给宋老板,会不会宣扬出去,你姐姐的名声会不会受损?”

“我问了,”孟真道:“我表姐说不是什么大事,她能解决。可能在他们大人眼里,这些都不是事儿。”

林阮想了想,白珍珠确实很厉害,她大概就是湛晞说的那种能给自己收场的人。

能给自己收场是一项很了不起的能力,像湛晞,他从来不会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像白珍珠,即便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也能稳住场面。

林阮低眉,把镯子给孟真,“这个镯子,你以咱们俩的名义赔给你表姐好了,要不是咱们俩,那个钱少爷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孟真想了想,应了下来。

窗外阳光明媚,这两天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学校里一簇簇的迎春花结出了淡黄色的小花苞,乍一发觉还有几分惊喜。林阮趴在桌子上,望着窗户外面的迎春花,悠悠的叹了一声。

李铭文走进教室,看见座位上的林阮和孟真,脚步顿了顿。林阮还沉溺在满腔少年心事里,孟真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本来想站起来,但是一动就疼,只好先稳住坐下,等到李铭文走近了,才道:“之前摔碎的翡翠镯子,你打算怎么办?”

李铭文顿了顿,道:“什么翡翠镯子?”

孟真眉头一皱,“怎么着,你想不认账啊?那天就在教室里你撞翻了林阮桌子摔出来的翡翠镯子,那么多同学都看见了。”

李铭文僵硬着站在书桌边,他不敢去看周围同学的神色。

“我怎么知道,你那镯子是不是真的。”李铭文道:“也可能是你讹我。”

孟真生气了,“你怎么说话呢!”

林阮回头看两人,李铭文手扶着桌子,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有些泛白。他拿不出钱来赔那个镯子。这几天,林阮孟真都没有提过,李铭文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孟真又提起来。但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能认。

林阮道:“那只镯子,鸣玉斋的老板看过的,作价八百块,你大可以去问。”

李铭文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孟真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教授夹着讲义走进教室。

孟真愤愤的转过头去,嘀咕道:“怎么会有这种人!”

下午只有一节课,放学的早。林阮回到家的时候湛晞还没回来,他回屋放了书包,还没坐下,门口就被敲响。林阮打开门,是佟伯。佟伯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两样东西,一个装钱的匣子,一个丝绒盒子。

“爷说你剩一年就毕业了,该交际该花钱的地方不少,猜着你之前没攒什么钱,所以给你送一些。”

林阮从佟伯手上接过托盘,佟伯袖着手道:“以后你每月就是五十块钱,若有什么大宗支出就来找我。”

林阮点头称是。

“另外那个盒子是爷给的。”佟伯看了眼林阮,道:“爷对你好,你也该知些好歹,不要仗着爷喜欢就轻狂,素日里行为处事也要慎重,不要让外人说我们兰公馆没规矩······”

佟伯念叨了几句就下去了。

林阮回屋,看了看那匣子,里头都是一块一块的大洋。林阮把匣子放在书案的抽屉里。他又拿起那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只男式手表。

林阮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湛晞怕他不开心,买来哄他的。

林阮想了想,被自己逗笑了。他把那只手表戴在左手上,银色的表盘精致又大气。

佟伯正在后门外台阶上摆弄自己的玉簪花,忽然听见上下楼的声音,他往门里一看,是林阮从楼上跑下来。

“你干什么去?”佟伯问道。

林阮站住脚,道:“我去看看我弟弟。”

佟伯本就严肃的脸更不开心了,“别得了点钱就往那边送,你是能养那边一辈子?”

林阮一边应着一边跑了。

“我看你是腿不疼了!”佟伯道:“就该让你再跪跪!”

今天是林满第一天上小学,前几年林父身体一直不好,家里也就俭省些。这两年林父身体有起色,也能断断续续接一些木工的活,加上林阮给的,攒了一些,够让林满上学的。

林阮走在路上,想着给林满买些东西。路口有两只黄狗掐架,被一家铺子的伙计拿着笤帚赶走了。林阮沿着路走,心里数了十个数,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门口。

林阮想了想,走进了蛋糕店里。

一进蛋糕店,便有一股浓郁的奶油香甜味儿。林阮走到柜台前,店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问道:“先生要点什么?”

林阮一眼扫过去,玻璃橱窗里的蛋糕都很精致。林阮问道:“有什么推荐吗?”

店员问道:“先生需要什么样的蛋糕呢?是过生日吗?”

“不是,”林阮道:“是买给我弟弟,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学。”

店员了然,给林阮推荐了一个六寸左右的巧克力水果蛋糕,林阮点点头,刚要说就这个,身边就传来一个声音,“我建议你换一个。”

林阮闻声望去,只见穿着黑色长衫的算子走进来,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在林阮身上停留一瞬,像钩子一样轻轻带了他一下。

算子扫了一眼橱窗,道:“榛子蛋糕要比巧克力的好吃一点。”

林阮的目光又落回蛋糕上,他犹豫了片刻,道:“那要这个榛子蛋糕。”

还不等店员说什么,算子先笑了,“我说什么你就要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没在骗你?”

林阮一愣,店员看算子的目光活像在看个神经病。算子却好整以暇的看着林阮,看着他眉毛眼睛都在表达着纠结。

算子哈哈大笑,不再看林阮,跟店员要了一块榛子蛋糕,走向店里的小桌子坐下了。

林阮依旧没有选择出来,算子的声音传过来,“过来坐吧。”

林阮犹豫了一会儿,走向算子。

算子拿着小勺子吃蛋糕,左手随意的放在桌子上,他的手腕被玛瑙手串衬托的十分白皙。

算子给林阮拿了个小勺子,“我请你吃。”

林阮接过小勺子,但是没有动。

算子看着林阮,嘲讽道:“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那你家里人是不是还教你,千万别跟陌生人说话?”

林阮抿了抿嘴,用小勺子挖了蛋糕送进嘴里。蛋糕确实好吃,香甜的奶油搭配饱满的果仁,一口下去甜香满口。

算子不知道什么不动了,看着林阮吃,“我小时候认识一个小孩,听话的很,别人说什么是什么,我师父说这小孩乖巧听话,以后肯定有好日子过。我不信,因为我跟那个小孩完全不一样,大人让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挨了不少打。”

林阮看向算子,算子撑着头,“如果那个乖巧的小孩以后能过好日子,那我这个跟他完全相反的小孩,岂不是没好日子过。后来那小孩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那么乖巧,但是我始终是叛逆的。活到现在,过得也挺好。”

林阮问道:“那个听话的小孩呢?”

算子咧开嘴笑了,“那个听话的小孩变成了一个连选择都不会做的笨蛋。”

林阮听完,脸色立刻就落了下来。

算子哈哈大笑,像是说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似的。林阮皱起眉,他真的很想替店员问问算子,你是不是有病。

林阮起身走到柜台,店员问他要什么东西,林阮又一次陷入沉默。

“你怕什么呢?”算子手搭着椅背,看着林阮。

“我没有在怕,”林阮道:“选择本来就是要慎重的。”

“错,”算子道:“选择是很随意的,你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林阮皱起眉,转头看算子,“如果选错了呢?”

“选择是没有对错的。”算子吊儿郎当道:“巧克力蛋糕和榛子蛋糕都没有错。”

林阮愣了愣,“那要是我后悔了呢。”

算子大笑,“大多数人做了选择之后都会后悔,有的人出了这个门就会后悔,有的人吃完了蛋糕才后悔,甚至有些人过了很久忽然想起来,觉得我当时应该买榛子蛋糕而不应该买巧克力蛋糕。”

算子眉眼带笑的看着林阮,“何必纠结于后不后悔呢?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阮愣住了,湛晞告诉他,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人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所以每一个选择都要慎之又慎,落子无悔。

林阮心里大为震动,他忽然想问问湛晞,问他是不是真的从来落子无悔,问他知不知道很多人都是会后悔的。

林阮最后买下了那个榛子蛋糕,当他回过神来,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突如其来的消失。林阮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出了门,林阮才发现这蛋糕店正对着谪仙楼,他上一次见到算子就是在这里,算子在放着钢琴曲的蛋糕店旁边拉二胡。

林阮带着六寸的榛子蛋糕到了林家,在那里待到了傍晚。林满很喜欢这个榛子蛋糕,开心的不得了。离开的时候林阮问林满榛子蛋糕好不好吃,林满用力点头。

林阮又问林满喜不喜欢吃巧克力蛋糕。林满想了想,说都喜欢。林阮失笑,答应林满生日的时候给他带一个巧克力蛋糕。

林阮回兰公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满天繁星汇成银河,静谧无声的挂在天幕上,林阮走,这些星星也走,好像它们始终跟着林阮,其实不过是一种错觉。

大老远林阮就看见兰公馆门口站着一个人,走进了才发现是世宁。林阮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世宁看见林阮,松了一口气,“这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去陪陪先生。”

林阮一脸莫名,“我怎么敢往先生跟前凑,我昨儿还闯祸了呢。”

世宁没有多说,只是道:“你去就是了。”

林阮被世宁拉着往里走,边走边问,“先生今天送你的东西,你戴了没有?”

林阮伸出左手给他看,“戴上了。”

世宁点点头,“这是先生亲自给你挑的,虽然比不得之前那个怀表,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了。”说着,世宁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只怀表你为什么不戴?那可是先生亲自设计的,真正的独一无二。”

林阮一愣,道:“那只怀表,我带着呢,只是没有露在外面。”

世宁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先生还以为你不喜欢怀表。”

林阮愣了愣,世宁却不再说什么,林阮要上楼,世宁拉住他,“先生在花房呢。”

林阮脚步一转,往后面花房走去。

花园的路两旁有路灯,整条路像一条发亮的丝带镶嵌在黑夜的花园里,路的尽头就是玻璃花房。

花房很大,摆着大大小小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花木。哪怕在数九寒冬,花房里依旧盛开鲜花。

花房靠近玻璃墙壁的地方有一片空地,摆了一张玻璃桌子和三张花凳,一边是一个藤条编成的吊篮。

林阮推开玻璃门,花房里灯火通明,湛晞坐在椅子里拉京胡,霸王别姬里的《夜深沉》,这一曲被他拉的杀气四溢,悲壮之意淡了很多。

湛晞会拉琴,皇帝还在的时候,旗人不愁吃喝,整天养鱼养狗,种花斗蛐蛐儿,喝茶听戏。几乎每一个旗人都能张口唱上两句,湛晞也不例外。

湛晞会唱戏,他的额娘是整个王府最会唱戏的人,一点都不比当红名角儿差。可惜湛晞的额娘地位尊贵,不能出去唱戏。只在王府唱有什么意思呢?他们听不懂唱的有多好,只会说她失了身份。

在湛晞额娘的影响下,湛晞学会了拉琴,一手京胡拉的炉火纯青,行当里有名有姓的角儿,都曾请过湛晞拉琴。不过湛晞基本不应,也就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才愿意配一段。

“探头探脑的干什么?”湛晞眼也不抬,“外头冷,进来说话。”

林阮走进花房,花房里很香,各种花的香味交杂。

湛晞抬眼看了看林阮,“刚回来。”

林阮点点头,在湛晞脚边盘腿坐下,地毯的毛毛很软,比椅子要舒服点。

湛晞敛眉看向林阮,林阮抬起头看向湛晞,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他这个样子看起来那么乖巧。哪怕林阮一句话都没说,湛晞看着,眉眼就温和了下来。

“腿还疼不疼了?”湛晞问道。

林阮摇摇头,他把左手伸给湛晞看,“谢谢先生送我的东西。”

湛晞拉起林阮的手,林阮的手很白,手指修长,指腹柔软,是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手。

说来奇怪,林阮的脸算不上绝色,可是他身上,美人骨霜雪肤,哪里都是恰到好处,就像一件绝世的瓷器,只做了个简单的伪装。

林阮看向湛晞,欲言又止。湛晞甚至都不必刻意分辨,他问道:“有心事?”

林阮道:“我今天见到了算子。”

湛晞蘸着松香擦弦的手一顿,淡淡的看了一眼林阮。

林阮忙道:“是碰巧遇上的。”

不用湛晞继续问,林阮就把今天遇见算子的事说了。

“······他说,大部分人都是会后悔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湛晞声音淡淡的,“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林阮低下头抠地毯上的毛,他看向湛晞,“先生没有后悔的事情吗?”

湛晞微微一顿,“后悔,代表着你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并且再也找不回来。”湛晞看向林阮,低垂的眉眼竟有一些温柔的意思,“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有好多后悔的事。”

林阮似懂非懂,“那该怎么办呢?我连选择都不会做。”

“或许,”湛晞道:“算子的意思是说,做选择前考虑后不后悔是没意义的,这一刻的你不知道下一刻的你是什么样的想法。而做了选择之后就不必在乎后不后悔了,因为,你要向前看。”

湛晞看着林阮,“尝试去做选择吧,现在不必考虑后不后悔,即便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

林阮抬头看着湛晞,这样温柔的湛晞,他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像是被一只手揉了一下,又酸又甜。他很想对湛晞说些什么,但他不知道这样的心情代表着什么。这让他有些着急。

湛晞惊讶的看着林阮,指尖擦去林阮脸颊上的泪水,“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林阮也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落泪了,他道:“我觉得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要错过一些东西了,我······”

林阮又着急起来,湛晞伸手捏了捏林阮的后颈,熟悉的动作让林阮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的林阮还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心动,叫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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