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村长给大伙安排的屋舍就在他家附近,是两间没人住的空房,平日都有打扫,所以内里还算干净。就是屋子不大,一进一出,里面只有一张床。
村长的老伴给姑娘们找了块板子多搭了一张简易的床,把家里干净的棉被抱过来给她们用。少年那边实在是顾不上,只有让他们在座椅上凑合一宿。
谢君卓他们一共五个姑娘,除去江月寒就四个,两张床绰绰有余。江月寒要守夜,今夜多半不会睡。
谢君卓别过田蒙回来,江月寒盘膝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屋子里的三个姑娘已经分好床铺。她们三个来三清宗之前,家里都有些家底,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吃过这种苦头。当着江月寒的面不敢抱怨,只敢在抢床位的时候做小动作。
何飘和另外两个不熟,争抢不过她们,看见谢君卓进门,故意大声道:“你和我一起睡木板。”
说着,她还走到木板和长凳搭出来的简易床边坐下去,让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木板厚而且硬,没有稻草在下面铺垫,简直就像躺在石头上。让何飘这种娇滴滴的大姑娘睡一晚上起来,保证头重脚轻,浑身酸痛。
她故意大声嚷嚷,就是想让谢君卓去抢那张床。她是江月寒的弟子,另外两个人也要礼让三分。
谢君卓却好似没理解她的意思,走到床边用手压了压木板,听见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啧啧道:“还行,能睡。”
这话把何飘气的不轻,她张嘴欲骂谢君卓,却被谢君卓一眼瞪回来,只好抱着双臂扭过头独自生闷气。
谢君卓抖开床上的被褥,道:“修道本就艰苦,等你们日后能独自接任务,露宿荒野也是常态。现在好歹还有一张床,知足吧。”
谢君卓把她们带出来可不是让他们来享福,自然不会搭理她们那点小性子。何飘心里正委屈,听了这句话不由地红了眼眶,抹了一把眼泪,赌气似地从谢君卓手上抢过被子,脱了鞋爬上|床睡了。
谢君卓摇摇头,转身离开屋舍,到外面院子的台阶上坐下。
江月寒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她出来的声响,转头看向她道:“不习惯吗?”
谢君卓笑了笑:“没有,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想陪师尊一起守夜。”
一|夜不眠对谢君卓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与其在屋子里和何飘背对背,相互都看不顺眼,还不如出来陪江月寒在外面守夜。小村的夜里静悄悄地,月亮爬上山头,院子里铺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谢君卓顺势躺下来,手肘撑在更高一阶的石梯上,仰头看着山头上的月亮。有清风拂过衣袖,带来丝丝凉意。
江月寒见状,还以为是田蒙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心情不好,抿了抿唇,道:“田蒙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他一向说话直接。”
谢君卓一愣,诧异地看了江月寒一眼。她的确受了一点田蒙的影响,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会被江月寒看出来。
田蒙今日的话是句句都在戳她的心窝子,她来三清宗的确目的不纯。前世她从城中逃出来,慌乱之下把希望寄托在佛宗和阴阳玄宗的身上,白白浪费时间,吃尽苦头。这辈子她先遇见江月寒,那些浪费的时间都可以利用起来。
前世她不懂挚友变成那个样子意味着什么,还以为只要找到愿意出手的人就能把她救回来。却不知道在挚友背后,她还要面对一座城,一个颇有声望的道门,一己之力无疑是螳臂当车。
所以佛宗和阴阳玄宗不敢插手。
她此来三清宗,一是前世的确是三清宗出手让挚友魂飞魄散,二便是江月寒在此。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挚友的消息还是会出现在三清宗,届时她便能请江月寒出面接下这个任务。
她已经不是前世手足无措的黄毛丫头,懂得筹谋策划,知道利用身边的利益为自己集结一股可用的力量。
她要让前世那些出手的人到不了挚友身边,她要亲眼去看那座曾经逃离后又血洗的城。
“师尊,如果将来我遇上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可我又拿不出相应的报酬,你愿意为我出手吗?”谢君卓坐起身看着江月寒,神色认真地问道。
她将来如果出手,便是和天下大半的道门作对,势必走上风口浪尖。届时,江月寒可还愿意护她?
江月寒眨了眨眼,歪头看着谢君卓,认真地思考她的话。谢君卓能闯出多大的祸,江月寒心中有数,再大也大不过前世为魔,踏平天下。
“我是你师尊,只要我不把你逐出师门,你的事便永远是我的事。”
江月寒从决定收谢君卓为弟子的那一刻起,便把她的命运和自己绑在一起。别说是遇上难事,就是前世的命运重演,她再为魔王,江月寒也愿意和她一起面对,而不是让她独自承受。
谢君卓嘴角上扬,她前世作恶多端,这辈子竟然能拜江月寒为师,得她相助,被她呵护。要不是那些相处的日日夜夜如此真实,她都要怀疑是自己做了一个长睡不醒的美梦。
“师尊,我可以抱一抱你吗?”谢君卓挠了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月寒。
江月寒微挑眉,那句不能已经到了嘴边,瞧见谢君卓期待的眼神又咽回去。她主动伸出手把谢君卓揽入怀中,像大姐姐照顾小妹妹那般摸摸她的头。
谢君卓愣住,她想要一个拥抱让自己更切实地体会此刻的美好,并不是小孩子撒娇想要人哄一哄。不过这样感觉也不错,谢君卓眉梢眼底的笑意幸福甜蜜,她伸手揽上江月寒纤细的腰身,把头埋在她的胸|脯上,像只小狗似地蹭了蹭,只差多条尾巴摇摆。
江月寒不习惯这样的姿势,一时逞强到头来反而让自己尴尬。不过见谢君卓那么开心,她没忍心把人推开。前世她不曾参与谢君卓的过去,体会不到她的悲伤。这一世看着她成长,那一点一滴都是珍贵的回忆。
“师尊,之前村长说他们拿不出钱,所以别的道门不愿意接这任务。我有点好奇,你做这个任务,委托的酬劳是多少钱?”谢君卓抱着江月寒扑腾够了才不舍地松开手,大着胆子仰躺在她的怀里,一边赏月一边和她说着悄悄话。
江月寒把原本贴身放着的佩剑搁在一旁的台阶上,为谢君卓整理鬓发,听见她的问题默默地想了一会儿,道:“二十文。”
“哎?那么少吗?难怪让师尊前来,要是换了旁人,肯定都不乐意吧。师尊,我很好奇,宗门里这些不值钱的任务是不是都让你一个人代劳了?”谢君卓白天怼其他宗门的人见钱眼开怼的很开心,这会儿听见江月寒的答案却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
江月寒摇头,道:“偶尔王卓和田蒙他们也会接,不过他们都有宗门任务,空闲时间少,我比较清闲。”
“师尊不是清闲,而是菩萨心肠,心系天下。”谢君卓不乐意江月寒这样看轻自己,立刻说上两句舒心的话。在她眼中,道门找不到比江月寒还要好的人。
江月寒轻刮她的鼻子,道:“一天天在外面怼别人怼的高兴,在我面前就只知道油嘴滑舌。”
谢君卓在江月寒面前是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在旁人眼中就是谢怼怼,逮着谁怼谁,不服气都怼回去。江月寒从宗门弟子口中听见时还有些惊讶,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
谢君卓不好意思地笑了,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装了一个月的柔弱形象,不到三天就挥霍完了。
山中风月正当时,江月寒迎风而坐,恍若山中仙子。谢君卓仰头看着她,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一坛美酒,不知不觉就有些醉了。
江月寒搂着她,温声道:“要是困了就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长夜漫漫,谢君卓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江月寒并没有把她要守夜的话放在心上。谢君卓打了个哈欠,枕着江月寒的腿道:“我不困,师尊,我想陪着你。”
夜长风不止,谢君卓不可能让江月寒一个人在外面。她好歹是个多活了几十年的老妖怪,岂会连这点小小的生理需求都不能克服。
江月寒也不勉强,心想说不定过一会儿谢君卓就睡了,轻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爬山正空,月影随之转移。因为还不是十五,月亮残缺不全,银光流泻,洒下一地的光辉。
江月寒放缓的声音格外动听,谢君卓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她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坐起身,觉得自己再这样躺下去肯定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江月寒看见她爬起来,眼神有些不解,正欲发问,忽然听见村头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夜风突然呼啸,叫声划破整个寂静的夜色。
谢君卓那一点刚上头的睡意瞬间清醒,江月寒拿过七杀站起身。另一边屋舍也传来轻微的声响,守在门口同样无眠的田蒙走出来,看见江月寒拱了拱手。
江月寒问道:“魏宇呢?”
田蒙往屋内看了一眼,笑了笑:“睡着了,可需要我叫他起来?”
江月寒皱了皱眉,道:“不必,你留在这里护着这些孩子,我过去看看。”
说罢转头看向谢君卓,还没开口,谢君卓便拉住她的衣袖道:“我陪师尊去,我一定不会给师尊拖后腿。”
谢君卓说的坚决,面对锯齿鼠,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而且身为魔尊的她,比江月寒更了解这些东西的弱点,多少能够帮上忙。
江月寒稍显犹豫,很快便收敛情绪,道:“好。”
尖叫打破小村庄的寂静,几户人家点亮了屋子里豆大的油灯,屋子里传出低语声,村长和老伴相互搀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担忧地看向村头。
江月寒带着谢君卓往村头跑去,月亮洒下光辉给她们引路。黑暗中,村道两旁的杂草里冒出绿油油的光点,晃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密密麻麻的萤火虫。
江月寒眉头轻皱,手中七杀出鞘半寸,寒光闪过草丛,带着一股浓烈的煞气,仿佛是与天齐寿的战神低垂下头颅,在轻蔑地打量世间众生。
谢君卓不是第一次看见七杀出鞘,却每次都心情震撼。
江月寒一双纤弱的手,握着的却是出了名的凶器,以杀止杀。
草丛里的锯齿鼠受到惊吓,上下窜动,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它们体型小,身姿灵活,一群一群凑在一起发出怒吼,便是不小的声波攻击。
谢君卓抬手捂住耳朵,让声音不能灌入耳膜。跑在前面的江月寒顿了顿脚,随后又像个没事人似地继续朝刚才尖叫的地方跑去。
草丛中的锯齿鼠除了乱叫不敢上前来阻拦她们,倒是让她们的行程轻松不少。
整个村头只有两户人家,房子相对而立,靠河岸那户大门敞开,一位披头散发的妇人被好几只锯齿鼠咬住衣服在地上拖行。她惊恐地哭喊起来,骨瘦如柴的手臂挥舞着,想要把身上的锯齿鼠赶走。
可那几只锯齿鼠完全不惧她的哭喊,眼睛散发着凶狠的光,丢下衣服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锯齿般的尖牙刺穿皮肤,瞬间鲜血喷涌。
妇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任由锯齿鼠拖拽。
屋舍里,一个面容憔悴的大男人捂着一个小男孩的眼睛,站在窗子边,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拖走。眼神木然而无情,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偶,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江月寒和谢君卓赶到时,妇人快被拖进一旁的草丛,地上有被拖拽的痕迹,还有零星的几点鲜血
江月寒挥剑落在锯齿鼠的前面,拦住它们的去路。
“人留下,你们可以离开。”
锯齿鼠食人一事只有村长的一面之词,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江月寒不会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