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沛馠目光依然凝视在揽月身上,目不斜视地反问穆遥兲道:“嘶......你觉不觉得这小骗子看上去成竹在胸,自信满满啊?”
穆遥兲循声望向揽月,笑道:“的确是踌躇满志,似已胜券在握。怎么,这不是好事吗?”
聿沛馠皱着眉反复端详,似是点头,又似摇头道:“嘶。的确是个好事,可我总觉得这小骗子还有什么事情对你我尚有隐瞒。譬如说她的确说过自己会些医术,你我却从不知她对配制外丹派的医治之方这般深稽博考,钻坚研微。否则百派弟子中为何偏她一人能挤进十二人内?”
穆遥兲循着聿沛馠的话潜神默思,若是这样说起来,穆遥兲时常也有跟聿沛馠一样的感觉,穆遥兲说道:“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揽月是咱们师父的女儿,颖悟绝伦方面随了师父也是应当。”
聿沛馠可不像穆遥兲想的那么简单,他又想起了谪戒室里揽月交给嵇含太子、并嘱咐嵇含给他服下的那枚高品阶的五转金丹。
这五转金丹的来历至今聿沛馠还未寻到头绪,令他时常百思莫解。
聿沛馠静坐沉思,心中却心潮起伏,对穆遥兲所言反对道:“不对,我觉得这小骗子另有隐情。你难道就不觉得吗,正是因为你我整日同她在一处,交往甚密,反而如坠雾中,看不清楚。”
聿沛馠只顾与穆遥兲之间说长话短,却无人能够察觉到身后玄霄派为首的位置上,陈朞的摘星术正拢获在揽月的星眸之上。
陈朞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从揽月的眼神中,陈朞读到的是果敢自信,浩气凌云,想来揽月对此场比试志在必得。
想起今晨走出藏书楼遇到含光子的情形,陈朞亦不免在心底揣测,若真如含光子所言,揽月同被称作丹圣的云牙子有所关联,那么恐怕在场所有之人,囊括讲坛之上的掌门尊长,都未必会是这个韶颜少女的敌手......
陈朞的摘星术又扫向讲坛正中的含光子,果不其然,含光子的目光亦似鹰觑鹘望,正悄悄落在揽月身上,慧眼而敏锐,默默洞悉着一切。
......
甄选百草的比试正式开始,姚碧桃抢过揽月面前的那盏磁碗,率先将其揭开,看到碗下之物是一片霜色流丹、红霞瑰艳、形似枫叶之物,一触空气后花香百里。
姚碧桃蓦地心花怒放,满面皆是掩饰不住的傲睨得意,拾起那物对众说道:“太简单了!此物可伐其根心于玉釜中煮沸后蒸腾取萃取之汁,煎熬至黑膏状,便可以其凝丸攒香,凡人俗躯闻之者不死。刚巧是我鲸香堂惊精香必备之材,名为返魂木!”
坛下鲸香堂的女弟子们立刻响起一阵欢呼雷动之声,姚碧桃更是喜不自胜,斜睨着眼睛瞟向揽月,却见揽月不温不火,不为所动。
含光子抚掌令呼声暂歇,挥手令下一人上前择选。
栾澈自然当仁不让,雄心满满,上前将一磁碗揭开,其间是一金色似麦的禾穗正平躺于内,光泽灿灿,颗粒圆润荧煌。
栾澈嘴角扬笑,夺口而出道:“九景山中有一草,名唤‘吉云’。二千岁一花,又二千岁结谷,谷味甘甜,凡人之躯若能得起谷者可由老转少,疾病皆愈,此乃吉云草。”
栾澈言方毕,尊义斋内掌声混同着喝彩声四起,经久不断,弟子间交口称誉。
栾青山称心满意望向儿子,无限赞誉地点了点头。
含光子挥手,示意下一人上前择选。
綦浩然和姚春螺同时身体一怔,方要挪步上前,又不约而同停滞原处,相看对方。
綦浩然谙熟礼仪,气度潇洒而温和,他稍稍探手欠身,对姚春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姚春螺心领神受,雍容高雅地欠身回了个礼,便毫不客气的先一步上前择选。
稍时功夫,姚春螺手中执起一枝杆修长、风骨青翠的竹叶模样的药草说道:“此乃蛇衔草,又名蛇含草,可解蛇毒,疗化脓疮。”
“好样的!”坛下弟子额手称庆,赞不绝口。
姚春螺返回讲坛前方时,正与綦浩然擦身而过,綦浩然有着蓬勃之气,信心满满。
揽月听到坛下綦灿灿的声音对綦浩然呼喊打气,綦灿灿的脸上满怀憧憬。
綦浩然抽中的是一伞状叶络,叶小而薄,边缘带刺,绒毛扎手的药草。
綦浩然持之不得,只能将其静置于盏托之上细细观察。
含光子缓缓道:“此草木略有些难度,你可仔细分辨了再说。”
“是,先生。”綦浩然秉命而行,聚精会神端详查看,以至于坛下弟子们的情绪也被调动地紧张起来,綦灿灿尤其忐忑,坐立难安,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像要停滞了。
片刻过后,綦浩然自盏托跟前抬起头来,重盏自信的笑颜,语气坚定道:“此物乃是冥灵草,草龄以二千年为一岁,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夏、五百年为秋、五百年为冬。冥灵草初生为春夏时含有剧毒,随着秋冬转换,毒气渐消,故而可以入药。”
含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你说中了此草之名,那定然应能辨别面前这株冥灵草是否含毒,能否入药?”
綦浩然此次不假思索,应接如响道:“眼下这株冥灵草乃冬季无毒之草,已可安心入药。”
含光子眼神锐利,轻眯着綦浩然再问:“如何作此论断?”
綦浩然道:“冥灵草春夏季初生含毒,是为了避过天敌采食,待它逐渐长成,愈发强盛之时,便也能够抵御外界风寒与鸟兽,毒素便慢慢退减。秋冬之时,冥灵草没有了毒素便有了外界危机之忧,为了适应生存,便长出通体寒毛冷刺,用以自保。这株冥灵草绒刺坚硬,想来定已转秋为冬,无毒可入药。”
含光子快心满意地点了点头,破天荒地赞许綦浩然道:“所答无一错处,无暇可击。冥灵草算是题中较难者,老夫本未寄予希望,没想到伊阙派能有像你这般修习涉猎皆扎实者的后来之秀,着实不错。”
“浩然哥,你果真是最卓越出色的!”綦灿灿激动地几乎都要自座位上跳起来,欢欣地犹如綦浩然已夺取了此场比试的第一。
身旁弟子听綦灿灿对綦浩然的大加吹捧,瘪着嘴怏怏不服,仰躲着身子一脸嫌弃的缩去一边,一个劲儿的白眼相瞟。
綦浩然的视线也被綦灿灿的大张其事的欢呼声吸引过去,对着綦灿灿笑着点头示意,绚烂且爽朗。
綦焕则不苟言笑,看起来五官僵硬,麻木地将不安分的綦灿灿用力按回了座位。
接下来的十二人中,又由揽月已识得的江潭、汪翰等七人上前抽选,但都很遗憾的败下阵来。
毕竟此场考核名为“甄选百草”,可天下草木百品千条,万草千花浩如烟海,想要辨别通览一遍都是难事,更何况还要记忆住特点,靠肉眼识别。
这场比试在一种先扬后抑的氛围下进行,除了最先择选磁碗的那四人以外,纷纷败兴而归,以至于等到只剩揽月尚未甄别碗下之物的时候,大殿的气氛如朽枿枯株,死气沉沉。
含光子抚袖对揽月示意道:“你已没得择选,这最后一只磁碗,你便直接揭开罢。”
“是。”揽月应答着走上前去。
大殿内顿时悄无声息,揽月毕竟是唯一一个来自内丹派的弟子,又是最后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定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当然,百派弟子中定然丘壑纵横、峰峦起伏,性各自得,褒贬之声皆有。
坛下聿沛馠对着揽月一扬眉,卷起袖口挽至上臂,曲臂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穆遥兲如炬的目光坚定的遥望着她。
另一侧不时传来綦灿灿和程绯绯的声音道:“揽月,莫要紧张,定然能行!”
揽月憋忍着笑,听綦灿灿因心怯焦灼而略带颤抖的声音,似乎她比揽月更加忐忑难安,好像正要揭开磁碗的是自己一般。
这时站在一旁的栾澈也低声给揽月鼓气道:“殷小姐,勉哉,勉之,定能成的!”
揽月循声回眸,正缝上秦浩然也正盯着自己,便颔首而笑。
看来众人都对自己最后揭开磁碗后的甄别结果颇有兴趣。
揽月不想扫大家兴致,便不迟疑,举手揭开磁碗,而后......
整个尊义斋里,所有人屏气敛息,极尽所能的抻长了脖颈望向此碗下的东西,盏托之上却空空荡荡,并无一物!
顷刻之间,悄然无声,所有人瞠目结舌,不发一言,偶尔有人揉搓着眼睛,定睛再瞧,依然瞧不见盏托上有任何东西。
栾澈和綦浩然见状,一同探身上前,各自来到揽月左右细瞧一番。
栾澈问道:“先生,该不是童儿们疏忽,忘记将药草放置进去了罢。”
含光子道:“碗下考题一一皆由众派掌门尊长查阅过后亲手放置,考题无误,弟子请甄别。当然,若甄别不能,亦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