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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继国兵营中其他的幸存武士们看到恶鬼逐渐化作灰烬消散,纷纷大松了一口气,两眼翻白浑身无力的瘫倒。
即使身为大将的继国七本枪们也只能勉强安稳的坐下,依靠着自己的枪调整呼吸稳定伤势。
另一边。
树下。
继国岩胜眼眶微微颤抖,他错愕的看着继国缘一。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这里干什么?!
眼神恍惚,颤抖的看着面前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庞。
额头暗红色的斑纹,那双永远没有波澜似的眸子,还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刚才从月上一跃而下,挥手间斩杀恶鬼的“神明”,似乎正是他那十年前自己离家出走的双胞胎弟弟
——继国缘一。
那个,让他整个童年都缠绕着阴影的弟弟。
在和继国缘一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继国岩胜就清楚了。
往日的那些安稳悠闲,时间缓缓流逝的生活,可能要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继国缘一顺滑的剑技不断回放在继国岩胜的脑海中。
跟小时候的那样的剑术完全不一样。
不,现在刚才的那种招数,还能被称作是剑术吗?
能够轻松屠戮他们整个营地的怪物,被缘一轻松斩落头颅。
这家伙,已经变得…
那么的…
继国岩胜攥紧了拳头,惊愕的神情逐渐化作疑惑和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断刀,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和缘一是否是真的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上的人。
被多年未见的弟弟救了。
“没事吧,兄长大人!”继国缘一担忧的看着继国岩胜干呕的模样,他连忙凑上前,弓下身子单膝蹲在继国岩胜面前。
“呕——咳咳咳!!”继国岩胜撇过头去,他一把推开继国缘一,大口喘了几下才感觉好了许多。
看着继国岩胜难受的呕吐的模样,缘一垂下了头,他微微担忧的皱起眉头。
“十分抱歉,兄长大人。”
低沉自责的声音响起在继国岩胜面前,他一愣,随后瞳孔紧缩的看向缘一。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道歉?
一时间,继国岩胜甚至忘记了呕吐,他就怔怔的看着继国缘一不断自责。
“我没能及时赶到,不然还能够救下更多的人…”
“兄长大人也不会伤到这个程度…”
继国缘一垂着脑袋,他将自己的刀放在身旁,语气十分低沉。
“如果…我能早来一些…”
不仅仅因为没能及时赶到,也因为刚才错失了杀死无惨的机会。
如果刚才在那里就杀死了无惨,那么兄长大人这边也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而现在,无惨没能杀死,兄长大人这边也没及时赶上。
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好吗。
想到这里,继国缘一内心愈发的愧疚和后悔,无惨这次逃走,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丧命于他的手上。
又有多少人,会感受到和自己当时那般一样的痛苦。
他脸上的愧对之意更加浓郁,更别提正面对着有权利对自己表达训斥的兄长大人了。
“为什么你要道歉…”继国岩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强忍着疼痛,质问着继国缘一:“这一切明明都和你无关。”
“为什么?”
救了人还道歉…为什么一副这种嘴脸模样。
继国岩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厌恶脸庞,表情逐渐有些崩坏。
“…为什么?”继国缘一微微发愣,他嘴里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兄长大人的话语。
但在缘一心底,道歉的原因已经在刚才说过了。
那么,兄长大人本意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眨巴眨巴了眼睛,随后垂眸回答着:
“兄长大人想问的,是指我猎鬼的理由吗?”
猎鬼?
那是什么?
继国岩胜微微一愣,他头一颤,心中有些不解的看向缘一。
他心底,突然升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岩胜迷茫的眼神也让继国缘一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缘一轻轻开口:
“鬼,是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生物。”
“他们以人类为食,杀人为乐。”
“不死的能力让他们变得扭曲,甚至开始对最宝贵的生命感到漠视。”
或许是因为多年未见,或许是因为源自血脉的亲近,继国缘一罕见的话多了起来。
继国缘一抬起头,他就这样单膝一前一后,蹲在继国岩胜面前,轻声的说着,眉眼间突然隐隐有些悲伤:
“兄长大人。”继国缘一轻声喊着。
“啊,什么?!”继国岩胜紧紧皱着眉头,他正垂着脑袋瞳孔战栗。
他看着面前自己的弟弟,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毕竟十年未见,这时候突然出现,让继国岩胜内心遭受的打击是无法想象的。
继国缘一垂着眉角,他薄雾笼罩般的暗红色瞳孔中埋藏着温馨:
“我…已经有了妻子。”
“她是个很喜欢说话的女孩。”
脑海里,宇多欢笑的模样清晰的映出。
继国岩胜微微一愣,随后表情慢慢恢复了正常。
他仔细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一次竟然奇怪的没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或许只有在感情这样薄弱的地方,继国岩胜才能体会到,自己的弟弟同样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
——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就在继国岩胜逐渐面无表情的时候,继国缘一语气突然急转直下:
“直到那天,鬼踏进了我们的家。”
“…那天,我也没来得及回家。”
“那是一种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感觉。”
“被自己所珍视为最宝物的美好事物,也会在鬼的袭击下轻易化作泡影。”
继国岩胜微微垂眸,此刻的他似乎有些清楚了“猎鬼”的含义。
他看向正在讲述的缘一,以缘一现在的实力,已经可以把那样的东西当成猎物了么…
继国缘一似乎不想过多回忆那时的记忆,所以他快速的跳过了这一段:
“但是,还好有鬼杀队的那几位在,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活了下来。”
“从前的我,或许还会想要过那样悠闲的田间生活,但是从那以后,我明白了。”
“幸福,是来之不易的。”
“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不易。”
他顿了一下。
“所以,我加入了鬼杀队,成为了猎鬼人的一员。”
继国岩胜一愣。
鬼杀队?
猎鬼人?
一员?
他的目光逐渐有些呆滞。
意思是像缘一这样的人有很多么?
突然,继国缘一沉默了一会,他缓缓合拢了双眸。
他将那段悲痛的回忆不断的在内心回放,时刻的提醒自己要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
更不断的在警醒着自己。
“理由的话。”
“我很喜欢那位被称作首领说的一句话。”
“不想他人拥有与自己同样的遭遇,想要保护那弱小,却仅有的美好。”
“鬼杀队,或许也是因此而存在的。”
继国缘一缓缓说着,他心底刚才因为没能杀死无惨的愧疚此刻也舒缓了许多。
能够找到人倾诉,也是幸福的。
“你…”继国岩胜紧盯着缘一,刚才明明还很普通的话题,突然变得就让他有些难以望其项背的感觉。
继国缘一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不,果然。
继国岩胜的表情重新崩坏了起来。
还是想吐。
继国岩胜额头缓缓流下汗水,他看着面前垂下头诚恳道歉的继国缘一,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巴。
但张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着面前人有些疑惑,却又那么真诚的表情,继国岩胜的心沉到了谷底。
自己…之前都在做什么。
在战争中所向披靡?
霓虹第一的武士?带领继国家族兴起?
他抬起头,看向继国缘一。
他此刻正在为了心中的野望,家族的未来,一切的利益而拼搏,并曾试图在心底和缘一较量…
面前的继国缘一,此刻却正在为“世界上存在着的美好”而奋斗着。
只这刹那间,升腾的嫉妒和屈辱之火像是疯狂一般,蹂躏着他的五脏六腑。
呵呵…多么熟悉的感觉。
从小时候第一次听闻缘一讲述“血管,骨骼,血液流淌,预判”之类的词汇起,继国岩胜就已经清楚了被降维打击是什么感受。
这家伙还是这么品洁高尚…不,现在他已经成为完璧无瑕的高洁之人了。
无论从实力,还是品性。
他垂下头,轻蔑自嘲的笑着:
“呵…真彻底…”
自以为是的屈辱再次淹没了继国岩胜。
不重要了,从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什么家族,利益,名声,亲人…
脑海里隐隐浮现出自己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模样。
数年的感情,似乎顷刻间就被磨灭的一干二净。
不,不是磨灭,是他想通了。
这几年时间停滞的感觉,是因为自己的停滞不前,在和缘一分别后,就陷入了“安于现状”的状态。
没了缘一的刺激,他的实力和想法意志恐怕会永远被困在这个狭隘的地方。
现在,时间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了。
必须舍弃从前的一切。
不论是是妻子,还是家族。
全部,和十年前一样,重新开始。
继国岩胜迟疑了一会,随后摇了摇脑袋。
现在的自己…要变强。
脑海中,刚才继国缘一从月下落杀的身影深深映射。
剑术,强大!
心无旁骛。
继国岩胜缓缓抬起头,此刻他原本有些错愕的眼神变得坚定下来。
这一次,我一定会追上你。
他看向继国缘一,心中的冲动掀起的滔天火焰似乎瞬间将继国岩胜冲昏了,他直接说着:
“缘一,我也要加入…”
“对了,兄长大人,听说您也已经结婚…”
缘一的声音和岩胜的声音同时响起,随后二人也同时沉默着看向了对方。
继国岩胜缓缓合上了嘴,他的表情慢慢僵硬石化,眼神也变得麻木起来。
这家伙…
莫非在监察我?
他看着继国缘一闭上嘴,一副老实人乖宝宝的模样,心里突然来气。
继国缘一看着兄长不再说话的模样,他继续说着:
“我的祝福可能晚来了很久,但还请兄长大人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幸福。”
在继国岩胜毫无波澜的眼神中,气氛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可惜,缘一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
他只为自己的兄长感到由衷的祝福和高兴。
“你从谁那里听说这件事的。”继国岩胜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尽量语气平稳的问着。
继国缘一缓缓双膝合拢坐下,他将刀放在身旁:
“被鬼杀队称为首领的那位告诉我的。”他缓缓说着:“他似乎前一阵子路过了兄长大人的宅邸。”
继国缘一的语气没有波澜。
继国岩胜眼神逐渐变冷,常年与别人勾心斗角的他显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首领”,或许是见识到了缘一的强大,不论是好奇还是为了把缘一留在那个“鬼杀队”,来探查了自己的信息。
随后将有关自己的消息告知了缘一。
缘一,被利用了么?
继国岩胜看了一眼缘一毫无波澜的表情。
不…恐怕是缘一自愿的。
几乎瞬间,继国岩胜对这个名叫“鬼杀队”的组织没了什么好感。
当然,一开始也没什么好感。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些难办了。
自己的计划…半路崩殂。
“对了。”继国缘一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兄长大人似乎说了什么:
“刚才兄长大人说的是…”继国缘一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缓缓有了些神采:
“要加入…?”
“没错。”继国岩胜果断的点了点头,他眯起眼睛:“我要加入鬼杀队。”
“和你一样的那个鬼杀队。”
就在继国岩胜话音刚落的时候,头顶几只鎹鸦突然俯冲了下来。
嗖!
“噶!噶噶!”鎹鸦在接近地面时猛地展开翅膀,实现了一次完美的俯冲升空。
啪嗒。
鎹鸦非常自来熟的落在了继国缘一的怀里,他看着对面的继国岩胜:
“噶!继国岩胜!继国岩胜!”
继国岩胜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打击和震惊后,此刻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鎹鸦。
只是只会说话的乌鸦而已。
和缘一比起来,已经很正常了。
“继国岩胜!我们的救援治疗部队正在路上!”鎹鸦展开翅膀大喊着:
“请耐心在原地等待!噶!不要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