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无常那瞬间变了的面色,拔舌这才叹着气说道:“这下明白我为什么那么问你了吧,小白,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
原以为大家都是熟人,偶尔通融一下想来也不是不可能的,谁知道白无常居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拔舌是真没想到白无常会这样直接的拒绝,当即就有些微愣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拔舌这才出声问道,而白无常呢?却像是她的质问也奇怪似的,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的疑惑了。
认真的扫了一眼拔舌,白无常说道:“为什么?拔舌你说为什么?我们无常鬼勾的不是魂,而是天命。一个人,在世的时间多长,那是从他出生起就已经定下的。人不知道也就算了,身为地狱的你难道也不知道?说出这种话的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阎王要你三更死,休想熬到五更天。
这可以说是一句俗话,一句人人都知道的俗话。
拔舌要自己晚一些进去带走那个人,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他现在要带走的是他们同事在意的人的魂魄,也不是可以让无常鬼法外开恩的理由。
白无常这么一说,拔舌也算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蠢的一句话了。她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站在外头听着里面张思凡握住老院长的手一个人自语说的那一些,她就觉得心里头发酸。
可是在如何的发酸,这避不开的事终归还是避不开。拔舌不在说话了,而白无常呢?也不再多语。
有些时候,这所谓的法是最不讲情面的了。淡淡的扫了一眼边上沉默不语的拔舌,白无常收回自己的视线随后走向医院的墙壁,穿墙而入。
老院长所呆的这一间病房非常的安静,可能是因为同病房的人都出院了而信的病人还没有进入吧。整个病房里头,就只有张思凡跟老院长一个人。小米因为太过疲倦已经沉沉的入睡了。
白无常的进入,悄无声息,本是不应该会惊扰到张思凡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地府客栈呆久了,本身对于阴间的气息有了一定的敏感度,当白无常走进病房的时候,张思凡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当即抬起自己的头。
手还紧紧的抓着老院长的手,可是视线呢?却直直的落在白无常身上。
就算明知道避不开的,可是当看到白无常进入这个病房的时候,张思凡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四周的空气像是快要抽干了似的,整个人难受得很。
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白无常后,张思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那话就是硬卡在喉咙里头怎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张着嘴楞了好一会儿后,张思凡才轻声说道。
“你来了。”
再多的话,这个时候怕也说不出来吧。张思凡很痛苦,非常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这样纠缠在一起的沉重感压在心头,整个人都要涣散了。
人类实在太脆弱了,见过太多的人生离死别时的痛楚。可是以前的白无常不过是一个站在局外的盘观者,他可以安定的看着一切。
因为那些痛苦得快要疯掉的人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可能真的是因为张思凡是他们客栈的招待吧,彼此之间也算是熟识的,所以当那种最珍爱的东西即将被抽离的痛楚全部集中在那一双眸子的时候。
白无常竟然有些不愿看到张思凡的眼睛了。
几乎可以说是本能的别开自己的头,不愿意直视的白无常却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职。他是无常鬼,有自己的工作跟原则。
而这一次来这儿的工作便是将这病榻之上即将离世的人带走,哪怕她现在看上去好像已经平稳了,并不像一个即将离世的人。可是时间到了,自己仍旧需要带走她。
话,有时也是极其难说出口了。在别开头后,白无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那个人,我要带走她。”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明明字不多,可是他可弄不明白自己这一次怎么会说得这么不自然。明明连招呼都不需要打的,时间到了自己带走就行了。
“一定要带走吗?”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此时的张思凡已经顾不上这样的力道会不会伤到老院长了。现在的他只想紧紧的抓住,生怕松开那么一点点,老院长就会被他们带走。
那样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但更多的却是质问。
只是这一次,却没换来白无常的回答,他只不过是点了点头,算是对于张思凡的回应吧。
带走老院长,那么就意味着她将永远的离开自己,这样的事跟灭顶又有何区别。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嘛?有没有可能,不要带走院长?拜托你们了,小白你不是无常鬼吗?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不舍之下他也顾不上自己现在的问题有多强人所难了,对于他而言,宛如亲人的老院长,他根本无法接受他的离世。
而面对张思凡恳求式的询问,原本不打算开口的白无常却回道:“你觉得有可能嘛?”
有的时候越是简单的一句话越是能打破别人的奢望,被白无常一语否决的张思凡,表现得也有些过分激动了。
在地府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来往的客人见多了,也清楚地府的准则是绝对不能打破的。可是那时能淡然的接受是因为那些来往的客人跟自己毫无关系,这会子要离开人世的是自己最在意的亲人。
就算在如何理性的人,这个时候也都无法沉下心了。
没有办法留下,那时因为老院长的阳寿已经用尽。这没了阳寿的人又如何呆在这阳间,阳寿也算是一个人能不能还活着的根本。
张思凡也是伤心疯了吧,在猛地想到这一点后,他突然出声说道:“我记得,我记得人活着是因为阳寿还没尽,那是不是只要有阳寿,院长就可以继续活着了?对了,小白,要不把我的阳寿给院长吧,这样院长就不会离开了是不是。”
这对于张思凡就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他想试试,并不想放弃。对于地府的流程,张思凡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这样说了。可是这样的话,却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似的,本来淡淡的不打算开口的白无常,在听了张思凡的话之后眼睛都瞪大了。
微微的眯起自己的眼睛,白无常开口说道:“张思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你以为阳寿是儿戏,是你想送就可以随便送的吗?你这是在蔑视我们地府的规章准则吗?”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绝对不能随意碰触的禁忌,而这人的寿命,那是天定的东西,怎么能由着一个凡人说送就送呢?
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引来白无常这么大的反应吧,只是现在的张思凡已经无心去考虑这一些了,白无常的声音有些阴沉,可即便只是阴沉的话也足以刺激到现在的张思凡了。不想让亲人离世,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张思凡的理智。尤其是刚才回忆着自己儿时的的一切,他更是没办法接受老院长的离世。
这感情就是这样,一旦决堤了,那不管怎么样都没法堵住的。白无常方才警告的话刚刚说完,张思凡的音量瞬间飙高。
“那你说该怎么办,不能将我的阳寿送给院长。难道你要我硬生生的看着院长离开我。不可能,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啊。”
多少人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开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别说白无常他们本身没有这种权利吧,就算是有……
也无法打破这数千万年以来的规律。
可能也觉得现在的张思凡有些太过激动了,一直都站在外头的拔舌这会子也走了进来,说道:“张思凡,你别这样,不管你办得到还是办不到,这人的阳寿一旦到了,真的由不得你。没有谁有资格让一个应该离开的人继续留在阳间的,就算是判官大人都办不到。你刚刚的那一番话不仅是在藐视我们地府的法度,而且也是在为难小白你知道吗?”
很多事情,真的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整个地府有权利更改一个人的阳寿的,就只有老板一人。其余的,不管在如何的想要帮忙,终归也是力不从心的。
拔舌,也算是在劝道张思凡吧。不管愿意不愿意,这样的事真的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除了老板,谁都没有权利更改。
而拔舌的话,却给了张思凡一个提醒。
是啊,老板可以更改一个人的阳寿。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地府客栈的招待,年终奖里头貌似就有一条是这阳寿的福袋。
有了这个福袋就可以任意增加别人的阳寿,而这个阳寿,却是现在张思凡最想要的。
绝望中若是发现一线希望的话,那么人类会本能的抓住这一点生机。哪怕生机微乎其微也绝对不可能放过。
“对了,我记得客栈的招待年终奖是有阳寿福袋的。我,我能不能先预支那一个,有了那个的话小白暂时就不会带走院长了对不对。拔舌你告诉我吧,拜托你告诉我,怎样才能预支年终奖。只要把那个给我的话,我保证会好好的干的,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这对于他而言,真的是最后的法子了,也顾不上其他,松开老院长的手后张思凡直接冲到拔舌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的询问着。
她是自己的导师,所以应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真是烦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样的问题,却真真难为她了。
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法子。因为地府的规矩非常的简单,所有的一切都是看老板的心情。而就张思凡现在这种模样,怕是老板再好的心情都能被他给毁了。
更何况现在老板在哪儿?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没法说,拔舌只能摇了摇头算是回应。而张思凡并不想放弃,继续在那儿追问着。
天命,那是最由不得人的了。
张思凡试图从拔舌那儿得到可以挽救老院长性命的办法,只可惜拔舌不能帮也没有资格帮。倒是这儿的白无常,却不在插管这师生之间的事。
半个时辰,远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当老院长的寿命到了终点的时候,一边沉默不语的白无常动了。
静默的朝着老院长走去,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罢了。就算这个责任对于同事来说非常的残忍,他也必须完成。
本来想悄无声息的带走院长的,可是现在的张思凡就像那惊弓上的鸟儿一样,一旦有什么动静立马就能惊到他。白无常不过才朝着院长走过去,他便察觉了,随后直接冲到他跟病床中间。
只要没让白无常将老院长的魂魄带走,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站在那儿伸开自己的手拦住白无常,张思凡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会让你带走院长的。”
这是他人世间重要的牵绊,人的牵绊是绝对不能断的,因为一旦断了的话,那么生也就没什么念头了。
直勾勾的盯着白无常,此时的张思凡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兽一样,努力的捍卫着自己重要的人。
只是这人类,又怎么可能让你凭借自己的私欲坏了整个地府的规矩。更何况刚刚张思凡在询问法子的时候,对拔舌说的那一串无理的要求,更是让白无常有些不悦了。此时还敢出来拦住自己,这不是对于无常鬼的一种挑衅嘛?
挑衅,那是绝对不可容忍的存在,就他是自己的同僚,也不行。
当即白无常的脸色都暗了下来,原本相较于别人而言比较白皙的脸,这会子都黑了起来。
一字一顿的说道。
“让开。”
“不要,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能让你将院长带走,绝对不能。”
无常鬼可是有自己的底线的,张思凡这样强硬的态度也怨不得白无常将其视为挑衅了。他妨碍自己的工作,不管是有原因的还是无原因的,都不是可以阻碍自己的理由。
这下子,白无常也不痛快了。胆敢挑衅无常鬼的人类,看来是在客栈里头让他过得太滋润了,以至于这个臭小子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了。
那个人类不是不让自己带走吗?那么他今儿还真非带走了。这眸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暖意,白无常当着张思凡的面缓慢的抬起自己的手。手的动作不大,张思凡也没察觉到哪儿不对劲。
可是当白无常的手抬至水平位置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咬住一般。随后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往边上一扯,整个人被重重的甩到墙上。
这猛的一甩,几乎将他的骨头给撞断了,整个人瞬间都蒙了。
只是强硬,只是鲁莽,根本就不可能救下自己的院长。这么一撞张思凡暂时是起不来了,而白无常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之后便走到了老院长的病床前。
连接在院长身上的仪器,因为白无常的接近,上头的波动开始趋于平缓。越是靠近老院长,心电图上头的线就越趋于平行,而当白无常的手真的碰触到院长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禁止了。
张思凡的眼睛也瞬间瞪大。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