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88章
皂荚的“现世报应水”卖出去第二天, 清安本地便爆了个大新闻, 说本地某企业的高管在世贸中心求婚的时候, 开着麦克风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一口水泼中, 然后便捏着麦克风当着自己求婚对象的面, 用整个世贸广场都能听见的大喇叭, 把自己生平干得亏心事一件一件说了出来——
据说当时跟在他身边的亲友团拉都拉不住, 拉他最狠的那个人,还被他一脚踹道地上,摔断了尾椎骨。
现在那人被警察局以涉嫌故意伤人和蓄意谋杀拘留, 又被所在企业以涉嫌商业欺诈给告了。
这人在世贸广场上的举动被有心人拍了下来,被放在微博上广为流传,全国各地吃瓜群众都表示, 天理昭昭循环不爽, 这就是作恶不端的现世报应!
当然,也有人对这空中突如其来泼出来的水表示惊讶——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水, 居然能让人突然像良心发现一样自爆其短?
普通吃瓜群众当然不知道, 但是清安有些门道的人却心里门儿清——
一时间, 皂荚的杂货店和某宝店铺生意多到手软。
连老头子从花藤中钻出来给祖师爷上香的时候, 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黄泉路上的街坊们更是喜欢皂荚了——
人家小姑娘有大本事,还卖生活用品来造福大众, 这得是多好的品质啊!
一时间, 皂荚的杂货店宾客络绎不绝, 皂荚忙得脚不着地,所以她虽然注意到根正苗红的顾长生同志突然变得不正常起来, 却也没有更多的功夫去关注......
直到华明不情不愿的,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亲自登上了皂荚黄泉杂货店的大门。
华明对皂荚的感官一向复杂,所以自从上次把顾长生送来以后,便再也没有踏入皂荚的地盘半步......
这次一来,皂荚很是惊讶了一番。
恰巧店里客人刚走,皂荚给华明沏上一杯普洱茶,端到他面前:“华明道长怎么今日有空,来皂荚这小店逛逛?”
华明瞅着虽然人在旁边画符,但眼角余光从皂荚一过来便朝自己这边瞟的顾长生,心中叹了一口气,朝皂荚露出一个笑后,对着顾长生道:“长生,你也过来。”
待顾长生和皂荚坐定,华明把红色的烫金帖放到茶几上:“这是给二位的请柬。”
皂荚:“......”
这是什么剧情?
华明结婚了要?
!
顾长生:“......”
顾长生看着桌上的请帖,震惊道:“师叔你终于要还俗了么?
!”
华明:“……”
什么叫“终于”?
他忍不住拿起请帖朝顾长生丢了过去:“什么叫‘终于’?
我在你心目中道心如此不定么?
!”
顾长生和皂荚同时点头。
华明:“......”
他痛心疾首:“帖子不是给你们了么?
!你们自己看!”
皂荚和顾长生对视一眼,皂荚还没来得及表达什么情绪,顾长生便像火烧屁股一样猛地把头转了回去,忙不迭蹲下捡帖子。
皂荚:“......”
她难道是大灰狼吗?
顾长生这么怕她?
!
顾长生捡起帖子,刚打开看了一眼,便立即合上了。
顾长生站起身来,朝华明道:“我随你去,其他的,我不同意。”
帖子“啪”地一声被顾长生扔回华明手边,他朝华明道:“这些事情前二十年和她没关系,这后面也自然和她没关系。”
华明看着难得严厉起来的顾长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皂荚:“皂荚姑娘以为呢?”
皂荚:“?”
她连帖子的边都没摸到,她能以为个啥?
一脸懵逼.jpg
她斟酌了一下,朝华明道:“你们不如......让我先知道帖子里写得是什么,再让我来说个‘以为’怎么样?”
华明意味不明地看了顾长生一眼,指着请帖,对皂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皂荚站起身来,正要往前,顾长生就回过头来,狠狠瞪了皂荚一眼,用力扯住她的手,气势汹汹地把她往后院拉——
顾长生头也不回的朝呆住的华明道:“师叔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长生就不送了。”
被拽着走的皂荚:?
被留在原地的华明:?
直到进了后院,顾长生才把皂荚放开。
他对皂荚凶巴巴道:“不管之后我师叔找你做什么,你都不可以答应!”
皂荚:“......”
顾长生盯着她:“听到没有!”
皂荚:“......”
顾长生盯着她的样子怪认真的,皂荚不答应都不好意思......
可是说起来......
顾长生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看着她眼睛了......
皂荚笑了起来,不回应顾长生的要求,反而说起另外一个问题:“顾道长......”
她拉长了尾音:“你现在不躲我了?”
顾长生:“......”
他耳朵蓦地红了起来,连忙道:“我天天在这里,什么时候躲你了!?”
顾长生说:“皂荚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快答应我。”
皂荚双手环胸,凉凉道:“我现在答应你了,你就信了啊?”
顾长生一愣——
对哦,皂荚也是会出尔反尔的。
他双颊燃起一抹恼怒的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
皂荚说:“我是个女子。”
顾长生:“......”
皂荚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眼中的关心是做不得假的,只是......
这不是第一次,顾长生不顾她的意愿,要干涉她的事情了——
她还记得,顾长生第一次打着为她好的念头强行动手,是在黎晶的经纪公司,要看她的翡翠手串。
皂荚心里叹气。
顾呆子和她相处这么久,虽然努力克制住了,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会管不住他的这小性子......
顾长生见皂荚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心头隐隐窜上一丝恐慌。
他朝皂荚道:“皂荚,你相信我,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最后,他有点委屈上了:“我不会害你的。”
皂荚:“......”
行叭。
她怎么忘记了,顾道长有时候只有三岁。
她耐下性子,对顾三岁道:“且不说华明道长送过来的请帖是什么事情......”
顾长生立马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皂荚:“......”
她笑了起来:“可这次请帖的主人能拜托华明道长送过来,那么那主人必然知道我和华明道长的关系,也必然知道我在这里。”
“你这次能阻止华明,那下次你能阻止其他人来找我么?”
顾长生一呆。
他当即道:“其他人来,我也会保护你的!”
皂荚:“......”
难不成那请帖是找她去打群架?
皂荚把这个诡异的念头甩出脑袋,换了个思路:“那如果只有你去,我留在这里被人找了麻烦,怎么办?”
皂荚循循善诱:“所以不如我们一起去。”
顾长生:“......”
他哪里不知道皂荚心里在想什么,哪里不知道皂荚现在是把他当孩子哄......
只是......
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留住皂荚而已。
他叹了口气:“我出去和华明师叔先说,你过一会儿再出来吧。”
皂荚见他服软了,笑眯眯地踮起脚尖,摸摸有些翘起的头:“去吧,我等你。”
顾长生一把把她手拿下来,深深看了皂荚一眼,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前厅。
***
皂荚刚松一口气,便听到边上的千步香藤里传来老头子的声音:“我不信小丫头你没看出来那个呆子对你有意思。”
皂荚先是一愣,而后笑着道:“老头子你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
老头子在花里“哼哼”两声:“那呆子刚才对你的心疼我可都看在眼里了,你装什么装?”
皂荚正色道:“顾道长一直是这么为人着想的。”
皂荚这话语气说得笃定,老头子也懒得和她争辩:“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皂荚刚要张口反驳,老头子又道:“那小子身兼佛道两家之长,又天生带有大功德,这么好的人......”
“也不知道你在犹豫甚么!”
“罢了罢了,总归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老头子在旁边看着就行。”
老头子嘴上说着“罢了”,但行动上依然恨铁不成钢,接着絮絮叨叨:“你要是想着让这个呆子先开窍,有你等的!我说你......”
老头子话还没说完,皂荚便在自己耳朵边捏了个清净决,老头子的声音便再也传不进来了。
老头子:“......”
行叭,他还是闭嘴叭。
皂荚耳朵清静了,但是老头子的话也到了心里。
从遇到顾长生来开始,顾长生对她如何,她一清二楚......
如果说她无动于衷,那也不是——
不然就方才顾长生强行拉着她出来,她早就锤爆他的头了。
只是......
皂荚记得,华明说过,顾长生是要修仙的。
修仙之人,有大爱无小爱,有情却又无情——
纵使她与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又如何?
将顾长生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灵霄观会看着顾长生放弃修仙一途么?
皂荚露出一个苦笑——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门中人,对大名鼎鼎的灵霄观之流并没有寻常人的敬畏仰慕之情......
只是顾长生......
灵霄观对他有养育之恩、教导之恩,养恩与师恩压下来......
皂荚叹了口气,撤了耳边的清净决,挥手掀开帘子,抬腿朝里面走去——
倘若顾长生开窍,选择的是和她一起面对,她自然不惧。
可她却不能主动......
让顾长生陷于两难之中。
***
皂荚时间算得很准,她进去的时候,顾长生和华明刚刚谈好。
华明看到皂荚很是开心,他站起身来,朝皂荚道:“皂荚姑娘果然识大体。”
皂荚:“......”
“您帽子别给我扣那么高。”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还不知道您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华明一愣。
他以为顾长生松口是因为皂荚知道了缘由,但没想到......
不过华明是个人精,当即就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段日子里,皂荚姑娘在国内声名大噪,道术精湛惊动人鬼二届,故而......”
他拉长声音,顿了顿,想卖个关子——
但皂荚和顾长生都不接口。
华明只得干笑一声道:“故而在今年的全国佛道交流大会上,主办方想让皂荚姑娘也参与进去。”
“皂荚姑娘不要被这个交流大会的名头吓到,”华明解释了下这个“交流大会”,“它其实就是一个到道门和佛教中人交流切磋的一个聚会。”
皂荚笑了一下:“我皂荚何德何能......”
华明打断她:“皂荚姑娘毕竟是道门中人,哪里能不去?”
华明疯狂暗示:“会中不想交流切磋的......去了那处吃吃喝喝也就行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皂荚道:“那我就等着去吃吃喝喝了。”
华明拍掌:“皂荚姑娘就是爽快。”
“机票过两天贫道会派人送上,皂荚姑娘到时候按照请帖上时间出发便是。”
皂荚疑惑道:“华明道长不去?”
华明“嘿嘿”一笑,把桌上的请帖拿起来,递到皂荚手里:“华明道行微末,又俗务缠身,是没有去的资格的。”
皂荚打开请帖一看,主办方看得她虎躯一震——
主办方是海临市政府和海林市道教文化发展协会。
如果她没记错,临海市......
便是灵霄观所在的城市。
那么......
这劳什子的交流大会,不出意外,承办方便应该是灵霄观了。
灵霄观啊......
皂荚看着在华明走后不理她的顾长生,一时间百味杂陈。
***
交流大会定在一个月后。
在华明离开后,皂荚和顾长生的关系一如往常,但皂荚却也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比如说,顾长生经常发呆,发完呆就是对着她欲言又止。
皂荚知道他是不愿意让她去临海——
至于顾长生为什么不愿意让皂荚去临海,皂荚并不知道顾长生究竟知道不知道。
直到距离交流大会前的半个月,地府大殿阎王秦广王亲自到了黄泉路十八号——
那日正值阴历七月出头,原本应该燥热不堪的黄泉路上直接起了冰霜。
皂荚在前厅裹着大棉袄,朝秦广王假笑道:“不知道大殿下亲自到人间来找皂荚,是为何事?”
秦广王饮了一口普洱,朝皂荚道:“皂荚姑娘如此聪慧,哪里会猜不出本王破例来人间所谓何事。”
皂荚接着假笑,装不知道:“我等凡人,哪里敢随意猜测仙人的旨意?”
秦广王道:“葛玄的魂魄碎片,除了封印在清安公主墓中那一块,其余尽数解封。”
皂荚和顾长生端着茶杯的手同时一紧。
秦广王道:“葛玄魂魄分离多年,力量早已衰竭......”
“只是魂魄散在人间......地府鬼差不便插手。”
“故而请皂荚姑娘和顾道长,履行当日在地府答应本王的承诺......”
不等皂荚拒绝,秦广王便开口道:“且不说葛玄和地府的死仇,便是皂荚姑娘师门那一粒害得他堕入魔道修为毁于一旦的丹药,你魏伯阳一门便不能置身事外。”
“何况......由贵派起的因,要掐灭这颗坏果,也只能靠贵派的传人。”
秦广王道:“这便是所谓的,解铃还需系铃人。”
皂荚垂眸。
葛玄何止与她师门有仇——
她的前世,便也是为葛玄所毁。
顾长生开口道:“那公主墓中的碎片,大殿下不怕葛玄取回?”
“公主墓中的魂魄碎片,本王已派地府三殿和六殿取回,这些年收存在地府的其他碎片,本王亦交给了地藏菩萨看管......”
“皂荚姑娘只需要把他其余合道一起的魂魄收好交予地府便可。”
皂荚的睫毛动了动,但仍然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那不知......葛玄在何处?”
大殿下秦广王咧开一口大白牙:“这便是不知道了。”
皂荚:“......”
顾长生:“......”
这地府当大官,是不是靠的就是谁的脸皮厚?
或者说靠的是不要脸吗?
皂荚面无表情:“这活儿我们干不了,请回吧。”
两人眼中的鄙视太过明显,秦广王不客气的咳嗽一声:“当然......本王这里还是有一些线索要告诉二位的。”
“葛玄的魂魄碎片被封印千年,现在虚弱无比......”
“它之前躲在人间,用邪术交换生灵魂魄温养自己,或吞噬人间的孤魂野鬼壮大自己......但在被地府发现后,地府现在已经严加管控,葛玄已经不容易找到大量能供养自己的魂魄。”
“所以......”
秦广王道:“葛玄会把目光放在像皂荚姑娘和顾道长这样的修道之人身上。”
修道之人功力深厚,魂魄又带着足够的阳气——
是邪灵疗伤的必备良品。
只是现在通讯发达,不论哪个有能力的修道者都有一大堆人簇拥追随着,所以葛玄如果要朝落单的修道者下手,很快便能被修道之人发现——
然后大家微信一传,明面上警察局暗地里特殊事务管理局双重插手,葛玄便没有机会下手了。
所以......
皂荚和顾长生对视一眼:“交流大会!”
秦广王满意点头。
他站起身来,朝皂荚和顾长生道:“本王知道二位不日将参加人间的修道者大会......”
“彼时本王会带着鬼差在那里,为二位加油助威。”
说完,秦广王袖子一甩,朝皂荚和顾长生长作一揖:“人鬼两界的安危,便落在二位身上了。”
皂荚:“......”
顾长生:“......”
怎么总觉得,这大殿下的意思是,让他们在地上打,它们在底下看啊?
***
临海市距离清安市,飞机飞了约莫两个来钟头。
华明给顾长生和皂荚订的机票比交流大会提前了三天,送机票的小道童说这是华明为了方便顾长生带着皂荚去逛逛,故意提前订的。
所以这三天的酒店,也订在距离交流大会开会地址颇远,但距离临海各大风景名胜比较近的地方。
故而这两天,顾长生倒是真的兢兢业业的带着皂荚在临海转了一圈——
临海有灵霄观坐镇,到处都干干净净的,又逢修道者的交流大会,四处还能见着带着法器的游客。
直到大会开始的头一天晚上,在二人换到第二家距离会场较近,交流协会指定酒店的的时候,顾长生敲响了皂荚的房门。
皂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听到敲门声,赤着脚去给他开了门。
门口的顾长生看着湿哒哒的皂荚:“......”
他快速进门,猛地一声把门关上,脸色黑得吓人:“你怎么这个样子?”
皂荚:“?”
顾长生说:“这个酒店鱼龙混杂,倘若是其他人来敲门,你也这副模样?
!万一、万一被其他不相关的人看了去......”
顾长生道:“你、你多吃亏啊!”
皂荚:“......”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的穿着,觉得自己该包的都包严实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顾呆子是没有道理可以将讲的,皂荚打哈哈:“这不是知道敲门的是顾道长嘛?
顾道长你哪里是什么不相关的人?”
顾长生看着白嫩嫩的皂荚,听着她的话,感受着她语气里透露出的信任,心头一动——
但他很快又拉下脸——
“不。”
“就算是我,你也不可以穿成这样开门。”
皂荚:“......”
你也不可以?
所以顾道长,你是打算对我做什么么?
!
皂荚觉得顾呆简直傻到可爱——
她蓦地起了坏心思。
她顺手从床上拿起一张大围巾裹在身上,然后顺势坐在床边,笔直匀称的腿在白色床单的影城下,越发的白皙柔嫩——
皂荚抬眼看着顾长生,笑着问:“那正人君子的顾道长......”
“希望我穿成怎么样来开门呢?”
皂荚微微仰起头,尚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她的额发一路滚到胸前,最终隐没在胸前松松垮垮的围巾中。
突然说不出话来的正人君子顾长生:“......”
有点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