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朝寒香点点头,“我很快就来。”说完,就匆匆跑了。
竟丝毫不见方才蹒跚。
寒香怒瞪夏晚安,夏晚安晃着针尖学着她的语气轻笑,“我开个小玩笑,寒香店主不介意吧?”
“……”
寒香紧紧地抓住软榻罩面,冷笑,“猖狂的小蹄子,不就是仗着国师在身旁么,得意什么?”
韩经年垂眸。
却见夏晚安一挑眉,一副惊讶的样子,“是啊!就是有国师才能这样欺负你嘛!不然,我哪儿来的底气呢?”
说着,还故意朝韩经年看了眼,“对吧?国师。”
本以为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国师不会回答。
不料。
却见他纵容地点了下头,“嗯。”
寒香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开店几十年,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硬茬。只有她玩弄旁人的,哪有如此受制的?
尖细的指甲又抓了抓身下的罩面,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忽而再次笑道,“小丫头,这样护着国师,莫不是……”
笑声有些诡异,“喜欢国师吧?”
韩经年眼帘一掀。
夏晚安手指猛地一颤。
下一瞬,手腕猛地被捉住!
韩经年手上一伸,面前却猛地被洒下一片白色粉末。
他当即广袖一挥,交握的手用力一握。
对面传来一声惊呼。
粉末散去,抬眼,便见夏晚安被寒香勒着,倒在了软榻的对面。
寒香坐在榻上,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跟没有骨头的蛇一般,软软地拖在一旁。
尖利的指甲却一手掐着夏晚安的脖子,一手去抓她的脸。
那块围着脸的帕子已经不知去向。
寒香厉笑,“好漂亮的脸蛋!不如就撕下来归了老婆子了吧……”
“嚓!”
抬起的手,却无端一空。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就腾空飞了起来。
“砰!”
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噗!”一口血吐出。
不可置信地转脸,就见榻边,那一身白衣如云上仙尘的国师,将榻上那个小女孩儿,慢慢地拉了起来。
这才注意到,两人一直紧紧挨着站在一块儿,是因为,两人的手,一直交握在那宽大的云袖之下。
她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她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而榻边,夏晚安被他拉起后就满心懊恼,心道自己到底是坏了他的事儿。
不料,一抬头,却是一愣——眼前这冷冰冰双眼沉入暗窟的人,是谁?
那样高冷寂远的气息神情,倒真似毫无人间情,远在九重顶的大道神佛了,叫人看一眼,都满心畏惧。
夏晚安满心惊颤,却在这时,被无机松开了手。
转脸,便见他走到了倒地吐血的寒香面前。
然后。
一伸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咯吱吱……”
是骨头被一点点捏错位的声音。
夏晚安尚未回神,就被这声音给吓得毛骨悚然!
顿时眼眶微瞪,下意识唤了一声,“国师?”
没有反应,寒香的脸已经紫了。
她焦急地皱了皱眉,忽而福至心灵,朝他再次唤道,“韩经年!”
往上举起的手顿住。
门口,忽而传来一声怒吼,“你们……放手!不要伤她!清单我拿来了!放了她!”
韩经年朝门边瞥了一眼。
原本狰狞如鬼的老者一愣,莫名寒气绕身,只觉得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捏着清单的手也哆嗦起来。
“砰!”
寒香被扔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空气骤然钻入鼻息,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门口的老者颤了颤,不知是想进还是不敢进。
就见韩经年伸手,丢了一个小瓶子,在不住喘息的寒香脚边。
“一日一颗,服用半月,可立足。”
寒香的喘息猛地顿住,老者一下瞪大眼。
韩经年却已回身,重新牵住裴秋阳的手,走到门口,朝老者看了一眼。
老者屏息,顿了顿,将手里的清单递了过去。
见韩经年朝他扫了一眼,立刻哑着嗓子轻颤道,“绝无遗漏虚假。”
然后,就看那白衣素袍的国师,牵着女孩儿,走了出去。
他立刻走进屋内,将还趴在地上的寒香扶了起来,关切地问:“可还好?”
“噗!”
寒香吐了满口的血,摸了摸脖子。
老者低头一看,赫然五个紫黑的手指印,不由皱眉,“既然一击不成,你何必又要去惹怒他?你忘记老五说的了?那不过是披着神佛一张皮的吃人恶鬼!你也太……”
寒香却将他一把推开,“滚开!”伸手一把抓住地上的瓶子,厉笑,“我终于可以再站起来了!哈哈哈!”
说着,又擦了擦嘴角的血,牵扯到肩膀的伤口,又猛地沉下脸来,“小贱人!敢伤我!有你好受!”
“你做了什么?!”老者惊问。
寒香却没理他,伸手,“抱我起来。我要吃药了。”
老者又皱了皱眉,将她抱到榻上刚坐下。
又听她冷冷低笑,“呵,假装什么神佛啊!老婆子帮你破一破这色戒……”
……
梦同门口。
那个躺在长凳子上跟一具干尸一样的书生已经不见了。
只留地上一堆凌乱的血迹。
夏晚安跟着无机出了门后,便骤然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阴暗潮湿的空气,都比那屋子里头太过黏腻腥甜的味道要好得多。
她松快了几分,朝无机看去,却发现他面色如霜,不见情绪。
方才的轻松又消失了,鼓了下腮帮子,轻笑,“国师,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我方才,方才只是觉得……”
她只是觉得,那个寒香太卑鄙了!
仗着国师是个正直的人,居然敢在做了那样下作的偷袭之后,还正大光明地要求交易。
不给她点教训,她是绝对不会老实的!
说着,又小小地偷瞄了眼韩经年见他依旧无动于衷。
不由又有点委屈,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她太过分了,所以就想这么轻轻地……”
还比划了一下,“这么轻轻地划一下她的肩膀,吓唬吓唬她的,谁知道她的皮肤那样薄啊,流了那么多的血,我也好怕啊!”
说着,又晃了晃被无机拽住的手,轻轻问:“您是不是觉得我睚眦必报,十分恶毒啊?”
一直朝前看的韩经年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口还烧着一团火。
那火,像是前世行刑前,他看到这小丫头,被人群拖拽,被无数谩骂,被诋毁被污蔑,却依旧朝他伸出手想将他拉下行刑台时忽然燃起来的火。
他朝夏晚安看了一眼,方才被寒香掐到的脸上有几道痕迹,不明显,在这白嫩的脸上却异常突兀。
他忽而伸手,碰了碰那伤痕。
惊得夏晚安一缩,又反应过来,忙笑道,“没事的,不痛,她还没伤着我,国师就救了我……”
话没说完。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孩童笑声,“哎呀,又碰到这位小姐了呢!”
夏晚安扭头一看。
一下就惊了。
是方才那个卖骨头的小孩儿。
他握着一根大腿骨,扛在肩膀上,身后还跟着约莫二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粗壮大汉。
其中一个在看到夏晚安时,明显双眼一亮。
朝那小童拍了拍,笑道,“是个好货色!小九这回眼光不错,竟然能找到这样的货色!”
小童得意一笑,又朝旁边的无机抬了抬下巴,“小妞儿不错,旁边这个男人也是个极品啊!七哥,我这一把可是双响,你可不能赖账啊!”
大汉哈哈大笑,“少不了你的!”说着,手一挥,“兄弟们,给我捉起来!”
夏晚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那群人,“你们想干什么?想当街抢人?这暗市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哈哈,王法!哈哈哈!”
那大汉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笑得直打跌,“哎哟,可是个有趣的小娘儿们,来这暗市里的,谁不知道要小心着些?再不济的,也带个打手护卫的,就你俩,这不等于是送上门来的白鸡么?还要王法?这北水街,谁有能耐谁就是王法!”
夏晚安暗自咬牙——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简直荒唐!
拉了拉无机,低声道,“国师,咱们不能暴露身份,还是先避一避……”
不料,话没说完,一人已经上前,抓住了夏晚安的胳膊,怪笑起来,“哎哟,这嫩的……”
“咔嚓。”
“啊!!”
笑还挂在脸上,就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几个大汉一惊,这才意识到不对,纷纷警惕地看向无机。
韩经年缓缓抬眼,一双深眸无情无绪,周身遍布阴冷气息。
然后,伸手,将夏晚安圈在了自己怀里。
像护住自己幼崽的古兽。
夏晚安惊得头皮一麻,抬头看他,莫名觉得他此时状态十分不对。
朝四周一看,猛地看见有个摊位后有个小门,有一行人从那小门上走了上来,朝夏晚安这边扫了一眼,似是见惯了,又转开眼去,看别的摊贩上的东西去了。
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悄悄地拽了下无机的衣襟,低声道,“韩经年,我们去那里,那里有个门,我们去那,好不好?”
此时的韩经年,只觉得胸口的那一团火烧得厉害。
夏晚安的哭,夏晚安的笑,夏晚安的哭,夏晚安的笑,夏晚安的痛,夏晚安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