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站着,握住下巴皱着眉,看着病患在他催眠的梦境里挣扎着,“如果实在很痛苦,那现在我数到三到时候,你就会醒过来。”
……
“1……”
‘你看看你自己!你真的是你吗!’六六的声音还在耳边咆哮着。
“2……”
‘你不是老师,真正的许许老师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
“3!”
‘那个所谓的于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回来找过她!一直到被她那些人凌虐致死的那天没有!’六六布满泪痕的脸忽然变得阴狠朝她扑过来。
医生一个响指,“啪!”
她猛的睁开眼,深棕色瞳孔里,蓄满红色的泪液。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如雨下。
医生走到她眼前,她认得医生,是那个一直给于先生看病的心理医生。
她茫然的看着医生。
医生把催眠手表收起来,“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她喘着虚弱的气息,环顾四周,白纸的四面八方,空的让她想象力涣散。
‘w……’她一发声,就觉得声带有些嘶哑,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就摸到一条细细的疤。
这疤像烫了她的手一样,她缩了缩手指。
“没事,慢慢来,你很多年没开口说话,不着急。”
医生穿的也是白,他拿来一面镜子,语气温和的说,“你想看看自己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照镜子?
没点头也没摇头。
可当医生把镜子放到她面前,一张陌生的脸在她面前出现时,她的灵魂遭到狠狠一击,可她却没有表现的极度的大悲大喜,一个已经习惯了痛苦洗礼的人,怎么会一再的表现她崩溃无力的一面,她表情麻木而沉寂,身体沉重如镶在地上的沿。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莫子许,于非寒,白恩慈,迪迪,小张……所有的人物都是虚构角色。
许许历尽沧桑后,终于跟她于先生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也是她自己的想象。
她的许老师,从踏入阿莫林后,就再也没有活着回到母亲身边。
她的许老师,被她的于先生抛弃后,就再也没有得到一次道歉。
已经过了九点,家里却空无一人的,寂静的有点吓人,钱姨一个人焦急的把他们的电话一个一个的打了一遍。
东家,太太,还有朵朵,这三个人,电话都不接,都是关机状态。
小娃娃差不多要上学了,育儿嫂今天也回自己公司了,小娃娃刚刚一直哭,哭喊着要妈妈,一直到把小娃娃吼睡了,时间已经来到了10点半,还是没有一个人。
从前东家生病那会,家里还雇佣了保安和护工,但现在东家病好了,护工请退了,就连保安也不用了。
好歹也留着保安呀,毕竟是大公司老总。
钱姨又打电话给今天接载她们的司机,司机却说,今天太太去医院后,朵朵让他把自己载回家了,然后还让他可以下班了。
这臭丫头,到底去哪了!不过也不奇怪,钱姨经常看到朵朵10点多偷偷摸摸出去玩,回来时,身上有酒味,烟味的,应该是去酒吧之类的活动场所了。
可太太是怎么了,毕竟当妈的人了,就算在外过夜,也应该会打个电话问问小孩子怎么样才对吧。
于非寒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累。
“东家……”
“我知道,你打电话给我,没办法,公司有笔税被查出问题,所以得去处理。”
“难怪……”
“太太呢?”
“还没回来。”
他鞋拖到一半,看向钱姨,“她在哪,我去接她。”他把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又拿起来。
“不知道呢,没打电话回来,打她也不接,打你也不接。”钱姨几根碎发凌乱的飞着,握着围裙,更显着急。
这个点不回家,电话不通,一定是有事!
他抓紧车钥匙,重新把鞋穿好,准备出门找人。
一打开门,外面急促的风铺面而来,而她就站在门口。
“许许!”
只见她急促的喘着气,脸色却很是苍白,她脸上全是冷汗,头发也被汗水打湿,眼镜失魂般盯着地板。
他想也不想的抱住她,“去哪了?!到底怎么了!”
她愣怔了一下,“跑……跑回来……跑步。”
“大半夜跑步?”他歪着头,一脸疑惑。
她低着头点头,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向于非寒的脸,她看的万分仔细,细细的端详他眼,他在月光下细微的毛发,他因为紧张而呼出的热流,他眼睛里还倒映着许许的脸。
她该如何继续,继续这种荒唐而虚幻的想象。
她轻抚着于非寒的脸,很小心翼翼,就像在抚摸一张被泪水浸湿的写手稿。
她有太多的疑惑跟不忍,太多的爱跟恨,无处宣泄跟哀嚎。
孩童的哭声响起来了。
钱姨把小娃娃抱出来,小娃娃拉长的哭音,伸出肉肉的小手想妈妈抱抱。
她看向小娃娃,眼睛全是悲哀跟不舍,苍白的脸迅速被染红。
她闭上泪眼,转过头,不再看小娃娃,像看陌生人一样的望着于非寒,说,“我…想,洗澡。”
门外,月光皎洁,银白色的关笼罩在夜里,他们两人的影子合在了一起。
这孤城,曾经烈火焚身,
午夜里,夜莺啼哭声,凄厉中带着入骨的孤独,让人不忍细听。
他没问什么,只是点头,“上去吧,好好洗个澡,明天就好了。”
孩童的哭泣声越发凌厉,可这两人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神奇的是,当这两人各自离开小娃娃视线后,小娃娃迅速恢复了平静,像个洋娃娃一样,被钱姨抱着,一动不动的。
电视上又在播那个新闻了。
钱姨看到上面的女主持人,一脸严肃的开始播报这则新闻:“……s市花园城广场后面的菜市场附近,一名清洁员在清理垃圾时,赫然发现垃圾桶里有人的断手,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立即赶往现场,却没有发现其他身体组织部分,该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怎么又死人了!
钱姨记得,早在20多年前,这个城市也发生过这种杀人分尸案件的。
女死者身份至今为止还是个迷,因为死者头颅被分割,高温烹煮过,面部可以说识别不出来。
20多年前的侦查技术有限,没办法透过DNA鉴定死者是谁。
钱姨看不得这些杀人的新闻,越看脑袋里越有画面感,人性何以扭曲到这种地步。
她拿起遥控换了另外一个频道。
这是一则寻子栏目,在s市很多人都知道。说是一名莫姓女大学生在前往大山支教之后,离奇失踪。老母亲因为思念爱女,20多年来都跪在大学门口,希望学校给她女儿一个公道,这位可怜的母亲从黑头等到白发,还是没能等回女儿。
“我等她,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一名女记者前去老母亲家采访,老母亲住在一间铁皮房里,屋里都是她平时收回来的破烂,她靠着捡破烂一直在s市这种物价昂贵的大都会里,苟延残喘的活了24年,只为了等她女儿回来。
“那要是……回不来呢?”年轻的女记者小心翼翼的问。
这一问,却给这位坚强的母亲重重一击,老人家捂住眼睛,遍布皱纹的眼里渗着泪。
“我老伴很早死了,她是我的命,她走了,我没意思活……”老母亲年纪大了,说话有点顿顿的,但找女儿的心却无比的坚定。
“我让她读大学,是不想让她跟我一样受苦的,我老了,我想把自己能给的幸福都给她,她是我的命……我宁愿,她是被卖到山沟沟里面,至少……至少那样还是活着的。她不能死,死了,我就真的……”
钱姨年纪大了,一看到这种画面,就泪如雨下的。
“她失踪前一晚,还给我打电话。说,‘妈妈,我对不起你,我还没结婚,就有娃娃了。’我说,‘没事,你生嘛,妈妈给你们带。’
她说,‘他不要,他让我打掉。’”老母亲想起自己的女儿被抛弃,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我说,‘你怀孕了,干嘛去支教,伤到身体怎么办。’她说她也是去到那边才发现可能有娃娃的。再后来,她就说要自己回来,那边的人太没人性了!那些人跟她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她说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说的时候很气愤,这孩子性子急,做人做事都透着一股天真,不然,也不会被男人骗,也不会傻不拉几的跑去支教。但她不会乱说话,她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她一定遇到什么不公的事才那么气愤。我就劝她做事一定要思前想后,后来,她就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她失踪了!”
怀里的娃娃睡着了,无声无息的。
钱姨抱着小娃娃回屋睡觉,关掉了电视,世界重归于黑暗寂静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