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年的声音弱了下去。
景德公公竖起耳朵,半天不见她接着说,忍不住又看着她按着的心口。
一支短箭,贯穿而出,正中了心口的位置。
血顺着伤处涌了出来,一直流一直流,把衣服上染的到处都是,看上去是怵目惊心,也不知还能不能救的回。
“王妃,您先别说了,咱家先派人送您去看大夫,性命要紧。”
顾惜年咳了几咳,口中又有一团血,吐了出来。
她摇摇头,意思是不要,一定得把话给说完。
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了老太监的袖子。
她的眼睛瞪的那么大,仿佛是在拼最后的力气。
这一次,声音终于能顺畅的发出来了。
“我来击登闻鼓,是以顾家嫡女的身份,来替我父、我兄伸冤,他们是被人害死的,他们好惨好惨……”
景德公公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是,您攒着点力气,先别说了。”
说一句,吐一口血,老太监自诩是见惯了风风雨雨,可这么惨的场面,他也是头一次经历,免不得有点慌。
“我不说,就怕是没机会了。”
顾惜年又憋了一口气,声音更加小了。
好在还是吐字清晰,表达着她的想法。
“我没有用唐王妃的腰牌直接入宫请命,此事便与我家王爷无……无关……”
段小白的黑眸,瞬时被两团阴鸷弥漫,漆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我父亲留下了证据,就在……在……”
顾惜年的手,软软落了下去。
景德公公在她鼻端探了下,只觉一片冰凉,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热乎气。
“快点,来人啊,把唐王妃送回王府,赶紧找大夫,给王妃救治;”
景德又想起了什么,叫的更加大声:“对了对了,太医院的黄太医和刘太医不都在唐王府内守着王爷呢,他们离的近,可以请他们出手,一定要救下王妃。”
他心里边也是极其郁闷,本来这一趟差事是相当简单,从朝堂那边赶过来,带上击鼓之人,回去见皇上。
谁知,竟然会遇到这么乱的场景。
段小白弯身将顾惜年横抱而起,疾步飞跑。
两侧的百姓,纷纷让出了路。
一走一过之间,自是将顾惜年此刻生死垂危的模样看在眼中。
一时间,求皇上重惩凶手的呼声,越来越大。
成千上万人,声嘶力竭,一起喊着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一句“请皇上主持公道,还顾家一个公道!”的声音,比登闻鼓还要响,直接传递到了朝堂那边,让皇上亲耳听到。
禁军在负责约束百姓,可面对的是这样一番景象,他们想阻拦也是没有办法。
更不敢用蛮横强硬的手段去制止,唯恐激起民愤,闹出更大的事端。
“刺客呢?抓到了吗?”
景德公公目送着段小白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收敛了表情,极其不高兴的瞪着禁军头领。
“回公公的话,已经派人去追了。可那几个刺客趁人不备放了冷箭便走,今天聚集过来的百姓又是极多,不是很好追踪,极有可能……”
推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德公公冷冷的打断了。
他朝着百姓们一怒嘴:“大人,烦劳您回头看看身后,此事皇上必是会追查到底。咱家劝您,还是督促手下尽心尽力些,不然的话,在咱家面前可以找借口敷衍过去,等皇上传你去问话的时候,一句没追到刺客或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绝对是混不过去的,到那时,龙威震怒,怕是要伤到大人了。”
禁军头领面色惨白。
还想再求景德公公几句,让他帮一帮忙。
老太监丢下了一句:“好好安抚百姓,莫要再出什么乱子,否则……哼哼。”
阴冷的笑声,把禁军头领身上的冷汗都激出来了。
再去看看那些百姓们,每一张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的心里边生出了更多的寒意。
景德公公见登闻鼓的架子上,左右各插着一只暗箭。
便用帕子包裹着,费力的拔下来。
带着这些证据,匆匆回转,去见皇上复命了。
————
人群之外,停着唐王府的马车。
是专属于唐王所用的那一辆,处处精巧,富丽堂皇,也不知是谁做主,竟然来到了这里。
段小白到了跟前,车夫已迅速的打开了车门,一股热气袭来,原来车内竟已提前燃了炉,将马车暖的热腾腾的。
顾惜年一到了车上,就醒转了过来。
她疼的直抽冷气,扶着一旁,缓缓坐了起来。
“胡闹。”
看着她的模样,虽然很是虚弱,但还有活力在,那句没伤到要害,并不是安慰他而已。
段小白眼中淡淡的担心散了去,却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不赞同。
“还好箭头上没淬毒。”顾惜年庆幸的笑了笑,“看来,那些人也是临时起意想要我的命,应是听到我说,我身上有从父亲的遗身之上得来的证据,所以才当场决定下了杀手。”
段小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到这个份儿上,还有心思分析这个。
心口上戳着的那只箭,真是不够深,不够痛啊。
正想着,就见顾惜年已握住了箭柄。
做出用力的姿态,似乎是想直接拔箭。
他手疾眼快,捏住她如玉一般的手腕:“不。”
“没事的。”她安抚的勾了下唇,好脾气的解释:“那支箭,大部分的力道都被我卸掉了,箭头入体不深,拔出来反而痛快些。”
“皇帝会查。”
段小白依然不撒手,若是那张脸不是被玄金面具挡着,顾惜年看到的一定是冷的能将人冻住的可怕神情。
幸好有那么一层面具,将他眉宇间的怒色,挡了个八九分。
“你的意思是,这个应该让太医来拔,否则皇上过问时,不好解释?”
段小白沉默无语。
沉默的意思便是肯定。
顾惜年深呼吸一口气,借着力道,又给自己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黄太医和刘太医怕是不会替我作假掩护,他们一眼便看得出伤口深浅,在登闻鼓下做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姿态,胡弄不了太医。”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马车上便想自己拔箭的原因了。
狠心把伤口豁大一些,看上去极惨,但力道她能自己控制。
苦头是一定要吃的。
可不会造成更大的损害。
段小白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想法,此刻已是气的不想搭理人。
心里连骂了几句蠢女人。
可是嘴上实在不想多讲话。
闷了半天,说出连个字:“可以。”
任由她去猜,去想,去琢磨,不搭理她的同时,也时刻注意着,不允她再去碰那只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