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家大人到这公堂之上，一是为了沐瓒下毒一案，二则是为了云南各府的多年积弊。”
商续在一旁听见陈文这样称呼自己为“我家大人”，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不过陈女侠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不得体。还沉浸在“御史大人的随行师爷”的角色扮演中。
陈文话音刚落眼睛就瞟到了最上座的商续。她嘴皮子都要磨薄了，现在该他商御史上场了。
商续接到信号连忙起身。
“我家师爷……说的句句属实。诸位大人，你们早先可曾听过这云南一带有一位带着尚方剑的御史？”
岑恈见商续终于提起了尚方剑的事，也开始摆正姿势认真听了起来。
“那就是我。当然我手上的这把剑就像是岑公公所说，并非是用于我自己巡按审查的。它的用途嘛……”
商续边说边走到了衙门的正中央，手后还背着一样东西。等他走上前了，后面的颜中溪才能隐隐约约看见商续背在身后的长木盒子。
这年轻御史又要搞什么鬼？
颜中溪今天已经被吓了不少回了，可不想再被吓到。揉了揉眼睛盯紧了商续的身后，使劲琢磨到底有什么花样。
可惜，商续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待走到正中央站稳了之后，商续立马抽出那长木盒子。轻轻一开，众人伸长脖子望去，只见那盒子里一道明黄的颜色格外扎眼。
“这是万岁的制书。见此书如同万岁亲临，诸位还不赶紧行礼！”
背后的颜中溪万万没想到天高皇帝远的云南还能有万岁爷亲派的圣旨，连忙小跑到堂下行跪拜之礼。
商续见众人都把头埋到了地上唯独不见陈文的身影，眉头皱了皱，不过他也只找寻了一会就很快就打开了制书起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亲派制书，再派钦差。所为不过两件事宜。一是赐黔国公沐昆以尚方剑。持剑平动乱，掌印管三军。云南地方军政自此交由沐国公全权掌管。”
“二是由商爱卿替朕扫除地方积弊，以助黔国公早日署理掌握地方要务。万望切记，除制度弊端，不可胡乱抓人。究其缘由再做定论。”
“钦此。”
为了不行跪拜礼躲到屋檐上的陈文摸了摸鼻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平易近人的诏书。虽说来这鬼地方也没多久，但古装剧她还是没少看过的。皇帝说话要不然就是威震四方，霸气侧漏：要不然就是颐指气使，多用命令口吻。
这样说明自己的目的，还给下官指明做事要领的皇帝，确实不多见……
商续声音刻意放了几倍大。这样一来无论是堂下百姓还是堂上诸官都清楚地听到了那句“扫除地方积弊”。
怎么个扫除法？圣旨上说的含糊，意思就是全交给这个御史来评判了？
百姓们一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南百姓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颜中溪慌了，清吏司的主事和推官们也慌了。这女师爷说了这么多，虽然把火都引到了沐瓒身上。但现如今连圣旨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要这位御史整顿吏治，那他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地方官也不可能逃脱惩罚。
况且这是公审，今日这场闹剧不出一天便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引起民愤，更无转圜余地。若真让事情这样发展……那他们头顶的乌纱帽，怕是都保不住了…
岑恈见堂上众人个个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道这御史毕竟年轻气盛，如此直白地表明目的甚至直接将圣旨搬了出来，谁还会坐以待毙让他制裁，给他一个外地来的京官留什么面子呢？
在场的诸位都是老油条，就算堂上这个年轻御史确实查清楚了事情到缘由经过，他们也不愿真的因为沐老爷而受到牵连。
而岑恈虽说没想到这尚方剑是赐予沐国公的，但左右一思量，他沐昆只是一个外姓藩王，督主也不会拉拢这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这道圣旨的作用在他看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云南王又如何？如今这满座官吏，谁人又在他的掌控之中？
岑恈刚想开口，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御史一个滥用职权，违抗圣旨之罪。毕竟圣上可没有让他查什么服毒案，什么七年前的书童案。他如今利用御史身份扰乱司法，跟陈丫头一块一唱一和的，三言两语尽是些鼓动人心的话。
他现在用这些理由反咬商续一口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成竹在胸的岑恈对众位官员使了个眼色，在场的老油条们接到指令就要附和。
可没想到此时的商续竟然一个转身先朝着岑恈开口了。
“岑公公，既然今日你东厂之人也在此听审，那就帮忙做个见证吧。”
商续看了许久这府衙外的人群，愣是没找到陈文在哪。只好转身先办起正事来。
“沐国公，不知你今日会审听到我家师爷一番详细讲解，对你云南各府的吏治有没有什么想法？”
沐昆一愣，这话怎么又引到他身上了？
商续仍是淡定地看着他。一身白袍青衫上还绘着山水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慢摇轻晃起来显得他整个人都风流无限，与堂上严肃的气氛十分不符。
“本国公…自然还是听从商御史的意见。”
沐昆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商续此举似乎另有含义。他既然探查清楚了情况自己下决定就好，这个节骨眼突然来问一问他的意见，似乎，是在给他向堂下百姓们拉好感？
沐昆想的没错。不过商续也没有那么高尚。这样多问一句……大方面还是为了保全自己。
果然，本欲开口的岑恈和众推官一听到沐昆发话纷纷不再多言。
云南地区最大的公侯贵族还在堂上坐着，而且看模样还是向着这位年轻御史……
他们这些地方官如果今日贸然顶撞了沐小国公，那就算侥幸没有被这年轻御史治罪，事后他们也照样逃脱不了这沐国公的追责。
岑恈再按捺不住，也要与堂上诸官共进退。众位官员都闭口不言，他也不好再开口。
商续见骚动的众位推官终于安静了一下来，又转身面向众堂下的人群。
“诸位，说心里话，你们真的觉得云南的众位知府、推官都是无恶不作的大奸人吗？”
百姓们本来还在众说纷纭这沐老爷之事的真假，堂上这位年轻御史的突然发问还反倒把他们问的不知所言了。
有些胆子大的，看这位御史年纪不大且一身便服，便远远地高声回答道：“如若真的是沐老爷从中作梗…那诸位大人最多只算为虎作伥…算不得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