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月楼出来,外面夜灯摇曳,烛火如华。落江城的白日人声鼎沸,却未有半点春潮黛绿满花堤的四季应景,倒是这夜里,在任何时候都是车马如龙铁树银花。唐白鸥第一天进城的时候便感受到了。
正是夜华初上的时候,他与白翳站在金月楼外面的空地,等待着伙计将他们的坐骑牵来。白翳注视着着街景,眼里竟是闪烁着留恋。
“还看不厌?”
“什么?”
唐白鸥的双眼注视着从他们面前正道上来往穿梭的人群,说:“在这落江城这么多年,你还没看够这虚假的景象。”
白翳听懂他所言,只淡淡的说:“这番景致,怕是余生也看不够的。唐兄你可曾去过京城?去过的话,许是能够明白在下的这种心情。”
她来落江城这么多年,这座城表面有多么的繁华,实则就有多么肮脏不堪,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还是依旧满怀留恋,这熟悉的虚假的太平盛世景象,与她记忆中的人生,实在是太过相似。
“落江城,世人只知因为鱼落江才会得此一名,其实,不过是这里的人在满地释放的**中活着,他们奢求享乐,可以为了一时的贪爽,辛辛苦苦的做许久的苦工。不论是富贵还是卑微的地位,都只是为着享乐活着。这里的人不留恋过去,也不奢望来日,只看着当下,用最喜欢的方式度过当下,为此没有底线,任意妄为......简单说来,这不是人本来该有的样子。时间的人,有有思家忧国,为国民抛头颅洒热血的,也有像你们云梦泽的诸位,一心只求自己心中的道的。但这里的人,连最简单的希冀和追求也没有,就像一幅画一样,是静止的。日日一样的景象,看似无忧无虑,其实,这还算活着吗......”
这时,金月楼的伙计将两人的马至他们面前,白翳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打赏对方,小厮接货银锭,练练低头弯腰的感谢。唐白鸥则是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他没有接白翳的话,只等着白翳也上马后,才微微夹了马肚子,一道和她朝着白府前行。
白翳看他骑马的动作很是娴熟,问到:“云梦泽地势崎岖,山路狭隘。不过你的骑术倒是很好。”
唐白鸥缓缓地在她左边前行,说到:“云梦泽是没有骑马这个活动,不过,我可不是那种会老实待在那里苦修的人。这一点,你很聪明,不难知道。”
白翳轻笑几声,道:“唐兄对自己这番不羁倒是不遮掩。”
“这有什么,人活着,好一点就百来十岁,哪有闲心操心这些。”
“那你为何愿意将自己牵扯进我这里的麻烦事里?对你来说,完全没必要。不是吗?”
唐白鸥没有立刻回答白翳的问题,而是说到:“你绝得我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翳与巫旬纻虽是故人,要说了解却还是相去甚远。
她说:“唐兄以为我与义弟关系甚密,其实不然。虽是故识,缺如新人。”
“那我告诉你吧,我师弟这个人,是个一门心思做自己事情,心无旁骛的人。他很冷静,也很无情。不过,对于自己相关的人事却不是能做到事不关己的。”
唐白鸥的冷笑一声,道:“你不是正好知道这一点,才会带他去你们的营帐的吗?”
不等白翳开口,他继续说:“别说什么需要他将你的手下弄醒过来,你们白府是杏林世家,要让一个受伤昏迷的人醒过来还不容易?你带他去,便知道他是不会就此置身事外的。当然,他不过是一个搭线的,实则,你想要的,是我也参与进来。”
被唐白鸥不动声色的戳穿自己心中所想,白翳没有显得很惊讶,她早就知道这个人不是那种不染世俗的人,自己的这点小私心,根本连藏的打算也没有。
“看来,你一早就知道了。”
唐白鸥斜眼看白翳一眼,道:“该说,我们一开始就知道。”
“哈哈哈,”白翳笑道:“倒是我多此一举了!真是班门弄斧,还望见谅。”
“我师弟虽不沾染世俗的险恶,但他可是心有明镜的人。其实,你既然与他结义,你的事请他便不会置身事外了。”
白翳默默听着唐白鸥的话,算是承认了自己心里另有打算的做法。
自从这落江城开始出现人口失踪和莫名死去的事情,她就没有好好的睡过安稳觉。尤其是,随着那一具具死相越加可怖的尸首出现,她就刚感受到了这整件事请的不可思议之处。
白家是杏林世家,虽然世代为朝廷做事,但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声望,与人结交也算是广益。并不缺乏对这江湖之中的各种见识,但她却不曾听说或见过,有那种办法可以令人死后是这幅模样的。
所以,当覃穹曾私下问他,这也许不是人为的时候。她虽表面故作讶异,极力否定,但是心里实则也坦然接受了这种猜测。毕竟她自己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覃穹与她会想到这方面去不只是一种天真的猜测,但是如果可能的话,说也不想这门认为,这落江城不能有这种传言。哪怕只是想想也不行,白翳对此绝不退让。
于是,她和覃穹都很有默契的不在提起。
但刘维邦受伤后,对方再次提到。许是对一直以来共同杀敌的兄弟的担心,覃穹才会再提那个猜测。但也正是这样,白翳才有不得不细细往那方面想。
假若,真的是什么人力之外的造成的这些伤亡,那这落江城之内,怕是找不出愿意出手的人。
正如她所说的,这里的人只为图乐二活,是不会愿意为着这些事情费心尽力的,何况,要论功夫,会写拳脚的也大都在她白府。覃穹与自己便是武艺高强的人了,在说,也不过加上个长金。落江城鱼龙混杂,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再次活动,但那些人居无定所,多是游离状态。且不论高手是否有没有,就算有幸找到,恐怕也不愿意卷进这些麻烦。
所以,她才会将目光锁定在这个武艺高强,头脑灵敏的唐白鸥身上。
多日的几次相处中,她虽觉得这个人是不我行我素的人,但是唯独对同门的巫旬纻是很上心的。所以自己才会利用巫旬纻,想出这个浅薄的办法。
这个想法自然是很容易就被看破,只是白翳没想到,巫旬纻也是知道的。
一想到他早就看破,却没有说破,白翳心里还是有些为自己的不够坦诚感到歉疚。
她说:“还望见谅。”声音小了许多。
唐白鸥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估摸着有事在想事情。看白翳在马背上坐得笔直的身影,他心里想,就算是穿了男子的装扮,也是练武的体格,但还是显得单薄。但是这个女人却只是为这些草芥蝼蚁而费尽心思,连自己本性里的柔软都舍弃,实在是有意思。
唐白鸥昂首骑马,略微靠的白翳近了一些,漠然道:“说吧,你目的在我,是想我帮你做什么?”
白翳的思绪被打断,见对方这么单刀直入的问,白翳也不再藏着捏着,心里甚至还更觉轻松了许多。
沉静片刻,那半张面具下,她面色由重新凝重,问唐白鸥道:“你相信这世上,除了人,还有其他比人更灵性更强大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