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祭司勿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你这一寨子还全都指望你过活呢。”
蛇贰笑容未减,一双竖瞳里闪过讥讽之意,“既然大祭司如此坚持,我等也不好强求,这便告辞了。看在大祭司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在教主面前乱嚼舌根,可教主他老人家会怎么想,我可就不知道了。”
布依瞳孔微缩,“……你!”
蛇贰却是笑得开心,转身离去,“阿叁,咱们走!”
那阿叁对布依行了一礼,眼中竟也多出几分戏谑,,跟着转身离去。
待得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布依脚下微软,双手撑在一旁桌上,眼中恨意几乎要溢出眼眶。
阿叁,曾经是和她一同长大的玩伴,如今却被改造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更多的……却是熬不住改造的那股折磨,早早身死了。
“十八年……”
布依喃喃自语,泛红的眼眶微微湿润。
自她临危受命成为天蛇寨的大祭司,一晃眼已有十八年了,可这十八年……他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便在这时,布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声问话。
“大祭司,您还好吗?”
“大祭司,特使们来干什么?不是已经有祭品了吗?”
“大祭司……”
她连忙擦掉眼泪收拾一番情绪,上前去开门,顿时见到门口乌压压站满了面露惊惧的老人们。
“稍安勿躁。”
她清了清嗓子,一声道出,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众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布依,期望从她嘴里听到的不是坏消息。
布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都散了吧,不过是例行问话。”
“好好好……”
“那就好,我们这边不打扰大祭司了。”
“……”
寨民们纷纷松了口气,转身眨眼走了个干净。
送走了寨民,布依定了定神,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上三楼去见陆云卿。一厢情愿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转头又去忙着生计。
陆云卿站在三楼窗前,看着寨民们散去,面露思索。
在这十万大山中最常规的血祭,便是以活人为祭,各个地域风俗不同,光是神典中记载的种种诡谲祭祀就不下百种。
因此那两个人不人,蛇不蛇的东西称她为祭品,她倒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布依居然没有将她交出去,反而与那两个蛇人剑拔
弩张,强行让自己留了下来。
这是为何?
方才观察那些村民的反应,这个寨子明显生活在那蛇人势力的恐怖当中,布依的反抗有意义吗?
留下她,即便能保住她一时,后果却很有可能让整个寨子都遭殃。
身为大祭司的她,为何要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明明她一开始的态度,是异常坚定的,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
陆云卿想不通,但也不准备现在去见布依,若是被那些蛇人看到她还能与布依平等交流,恐怕会让祸事提前发生。
想到此处,陆云卿低头轻轻摸了摸肚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小豆丁,你若是能提前出来,让你娘恢复行动自由,也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傍晚时分,陆云卿正要跟平时一样出去吹吹晚风,却听到房门外突然“啪嗒”一声落了锁,紧接着布依颇为冷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最近怕是不太平,你……别出来了。”
陆云卿闻言眯了眯眼,没有回应。
布依此刻心正乱着,也找不到其他话跟陆云卿说,转身就下了楼。
……
这一天夜晚,扎巴尔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回了寨子,见寨子内依然是一片祥和没有血迹,紧绷的脸立刻松弛不少,脚下步伐却是加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家中,急声喊道:“胡拉娘,胡拉娘!”
话音落下不久,布依就从里屋走了出来,说道:“你跟我进屋。”
见布依身上没什么伤势,扎巴尔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完全落下,跟着一同进入里屋内。
夫妻俩睡觉的地方陈设很简单,不过一张床和一面梳妆桌,加上一个衣柜和衣架。
布依绕到床后,转动床底下的机关,墙角立刻出现一个向下延伸的秘密密道。
扎巴尔见妻子如此动作,脸色立刻变了,“胡拉娘,你……”
布依面色肃然,嘴唇微抿,“先下去再说吧。”
扎巴尔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跟着布依一同进入地下密室,密室口无声无息关上。
在雨林中建造地下密室的难度不小,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透着一股子闷意,不过在布依略施手段,重新贯通了通风口后,呼吸立刻变得顺畅很多。
这片地下密室,不大,放着一口封紧的石棺,墙角还有不少动物的骨骸,令整个密室都显得阴气森森。
布依看到这一幕,却没露出害怕之色,只惆怅地低叹一声,
走到石棺前行三叩九跪。
扎巴尔亦是面露崇敬,行大礼。
这里面睡着的,是天蛇寨的圣物,亦是当年蛇神教覆灭他们天蛇寨后,唯一留下的圣物。
行完礼后,扎巴尔站起来,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布依闻言目光一闪,声音微冷:“我若是点头,你当如何?”
扎巴尔听到却笑了起来,“我能如何?你是我妻子,更是天蛇寨的大祭司,我自然是听你的。”
布依脸色微露愕然:“巴尔……”
“胡拉娘,我早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
扎巴尔摇头,笑得很是坦然,“你是天蛇寨历代以来最善良的大祭司,又怎么会亲手将那孩子送进蛇神教那种鬼地方?”
“可我这些年,送进去的孩子,还少吗?”
布依眼里露出自嘲之意,更多的却是痛苦,颤声道:“巴尔,我一点也不善良。只是……我想到了她们。”
她们?
扎巴尔仿佛是被这句话勾动了埋葬已久的回忆,身形微颤,一双虎目泛了红,“这个时候,还提她们做什么?”
“世人都说,十八年是一个轮回。”
布依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我初时还不觉得,可和云卿那丫头呆久了,总是感觉……是她们回来找我了。”
布依哽咽起来,“我对不起她们一次,如何还能再辜负她们第二次?”
扎巴尔听得心脏都抽搐起来,浑身漫过一阵阵针刺般的痛,他眼神微沉,“你说得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他上前轻轻抱住妻子,“你我,不欠天蛇寨!”
布依立刻失声痛哭,哭声却还压抑着,生怕被除了扎巴尔之外的任何人听见。
扎巴尔附和着妻子的话,心中却通透得很,妻子疯了,他也早就疯了,陆云卿的出现,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发泄的借口。
早在大女儿作为祭品,被布依亲手送进蛇神教的时候,他们就疯了。
只是这些年,为了胡拉,他们坚持着最后一分理性,没办法放手一搏。
“五年了,一晃眼,胡拉入城读书已有五年了。”
布依摸了摸脸上的眼泪,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凡是入城居满五年者,均为武王子民,武王律法严苛,便是蛇神教也不敢违背。胡拉性命无忧,我们也算是为天蛇寨,留下了香火。”
扎巴尔轻嗯一声,“胡拉那孩子从小就十分聪慧,心性非寻常
孩童能比,相比此番就算我们都……他一个人也能在城里活得很好。”
“别这么说,说不定蛇神教这些年没落了,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
布依一指堵住丈夫的嘴,眼神却很温柔,“谢谢你,扎巴尔,谢谢你能站在我身边。”
扎巴尔却是哈哈一笑,道:“我们为天蛇寨隐忍十八年,如今便是自私一回,又如何?”
与丈夫畅谈一番,布依犹豫尽去,念头通达,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颜渐渐恢复肃然之色,走到石棺旁边,从腰间抽出一枚石钥。
从孔洞里插进去,咔哒一声,石棺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躺着一只灰色的蝴蝶。
这只蝴蝶奇大无比,翅膀并未张开,长度足有一臂,灰色的翅膀薄如蝉翼,透着点点银灰色。
此奇物也不知活了多久了,被封闭在密室十八年,竟然还未死去,蝶翼时而轻轻颤动,似乎是在呼吸。
巴扎尔夫妇看到此物,眼中掠过敬畏之色。
布依轻吸一口气,将蝴蝶连盒子取出,放在祭桌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片刻,取出一把匕首对着掌心划了一口,大量血液顺着指尖滴在蝴蝶上。
扎巴尔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地看着。
那蝴蝶触碰到血液,竟涓滴不剩地全部吸收了进去,原本灰色翅膀彩色隐现,蝶翼剧烈颤动,竟似是要苏醒过来。
血液大量流失,布依渐渐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得很。
扎巴尔看得心疼,却帮不上忙,天蛇寨的圣物“血蝶蛊”,只有历代大祭司能唤醒,血蛊秘术传女不传男,他也没办法。
放血足足持续了两刻钟,吸收足够多血液的“血碟蛊”终于完全苏醒,双翼一展飞了起来,五彩斑斓的蝶翼这一瞬间,将整个密室顶都覆盖,仿若覆上了一层琉璃瓦,显得流光溢彩。
扎巴尔紧紧扶着摇摇欲坠的布依,抬头惊叹地看着那巨大的蝴蝶。
老祖宗留下的圣物,好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