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判,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终。
利益上的根本冲突,又没有地位上的强力压制,也没有外力的介入,一方咄咄逼人,一方寸土不让,谈崩是必然的结局。
看着鲁必应气冲冲地走出房间,何广冷笑一声,连起身相送都免了。
要不是地位差距还很大,他都想直接让这个女人滚出他的办公室了。
何广原来的印象中,虽然鲁有求混蛋、跋扈,但他这个妹妹还是知道进退、轻重的,但这一次的接触,何广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兄妹虽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实际上却是一丘之貉,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欺上瞒下、谄上骄下,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哪怕是对何广这个以后注定会跟她平起平坐的人,她的态度仍然是做作式的平等,让人一看就能看穿的假态。
仿佛她能跟何广谈话,是何广莫大的荣幸一样。
来自骨子里的骄横,没有支撑的自大,真是让人作呕!
何广拿出手机,给尤明峰发了条信息:
不速之客已经空手而归!
——好,剩下的交给我!
这是两人的默契,不用多说,但两人心底都有数。
尤明峰会尽自己所能,为何广争取更好的位置,更早的提升,而何广必须回报以支持。
在之后的职位争斗和权利斗争中,他必须站在尤明峰的那一边。
何广一度有些抗拒这种交还,但跟米初夏他们一聊,还是接受了。
尤明峰不是什么时候都对,但是,比那些永远都错我的人,却要强上一万倍了!
最少,他做事之前,会考虑到那些利益受损的人,会给出一些补偿。
比起那些将下属的牺牲视为理所当然的人,他简直能算得上圣人了。
发完短信,尤明峰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邢厅,是我,小尤啊,有件事要向你汇报……”
“好的!”
听了尤明峰的话,对面没有说什么,只是温吞吞地回了两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
鲁必应回到楼上,直接找到了王昌文:
“王董,现在的年轻人,不好带呀!我这些老人说的话,他完全不放在眼里呀……”
听了鲁必应看似客观,实际上夹枪带棒的转序,王昌文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怒如潮。
这个杭保,他的掌控力越来越弱了,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被冒犯。
一个小小的副经理,都给你升职了,你还要这要那,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没多说,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鲁必应离开。
鲁必应有些迷糊地往外走了几步,出门时还是没忍住,回头问道:
“王总,那何广到底去哪个部门呢?”
“去哪个部门?”
王昌文冷笑一声:
“他不是那么喜欢化工一部,那就化工一部副经理在做作呗!”
说这话的同时,他在心里暗道:
“我倒想看看,你那个破称号到底有多值钱……”
现实的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何广没有和王昌文有任何的接触,但却已经在王昌文心里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王昌文决定,要是上面没有压力,那何广就待在副经理的位置上,别动了。
不仅是现在不动,只要他王昌文在杭保一天,何广都别想动。
当然,如果上面有压力,他还是会办的,就说在研究、商量,时间晚了一点好了?
量上面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额外苛责自己!
听了他这话,最开心的就是鲁必应了。
何广和王昌文不对付,就是尤明峰和王昌文不对付,这样一来,她的机会就大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何广的那张“杭州十大杰出青年”证书,就像许多其他奖章、奖状、奖杯一样,再没有人关注,慢慢在橱窗里积攒灰尘。
而某些不显眼的地方,变化在不断发生。
某个在下逼仄的办公室里,一个40多岁的“年轻人”正喜气洋洋地接着电话,一边连声说道:
“好好好,好好好,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一个明亮的办公室里,一个有些拘束的大姐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有些忐忑地对边上的人说道:
“总经理,我坐这里不合适,我啥都不会呀?我还是回原来的地方吧?”
“没事没事,你就坐在这里就行,啊!
看看书,读读报纸,喝喝茶,都没事,有事问问小李就行!”
边上,一个胖乎乎、肥滚滚的中年人一边大笑着,一边殷勤地搀着她,不由分说地硬把她按到座位上。
戒备森严的某个大院,一个一脸正气的年青人身着制服,“啪”地给三个宣读红头文件的上级一个标准的敬礼:
“感谢上级对我的信任,保证完成任务!”
……
这天,国贸集团各级董事例会,王昌文正襟危坐地坐在会议作靠后的位置。
手里的派克金笔在小牛皮毕竟本上不断写着什么,专注地记录着领导的讲话。
但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高举首座、一身正气的那人。
对方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王昌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我们有些老同志,认为自己年纪大了,开始懈怠了。”
“不认真学习领会上级文件讲话精神,对上级的布置的任务落实不到位……”
“希望这些同志好好思考、反省,该如何做好本职工作。能者上、庸者下,这是我们公司一贯的原则和标准……”
整篇讲话,没有点王昌文半个字,没有说那件事半句话,但王昌文却觉得,对方每一个字都在说自己。
一番话下来,王昌文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汗唧唧的难受无比。
会议结束,王昌文急匆匆地赶到对方办公室,却被秘书告知,要等董事长接见完其他人,才能接见他。
王昌文无奈地坐到会客室的沙发上,感觉自己回到了二三十岁,等待领导接见的状态。
但没办法,对方是前不久从地方上上来的,他事先完全没有打过交道,没有路子。
一直到四点半,王昌文才得以进入对方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