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你记得么,我们少时在怀湖畔也是这样的芦苇地……”洪若碧柔声细语与他话聊。

舟统领不见怒意,反而平静的听着。我几米开外不紧不慢的跟着,不是我想听人家两个叙旧情,而是实在不放心。舟大人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我这个人的存在了,心思和注意力全然在身旁的人。

袁夫人望向他的眼里虽然少了热忱和情愫,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她对大人是极其信任和诚恳的。她边走边说回顾望他,脚下一滑往芦苇丛中倒去。

“婉儿!”舟大人低呼一声,将她搂住。脚步错乱,衣袂纷飞,华裳抚过的芦苇摇荡着,像谁的心。

怕她跌下去胳膊又收紧几分,洪若碧被他揽在怀里,愣了神望着他。

艾玛,撩妹姿势也太霸气外露了,能注意下后面还有人么。我一手遮住额边,假装侧头什么都没看见。

“小心些。”我听到舟大人平静的说,接着又是脚步声。

“终于又听你唤我乳名了,还是如此亲切。”洪若碧呵呵的笑起来。

放下手看两人又并排前行,怎么觉得这湖面如此憋闷透不过气呢,用手给脸颊扇了扇风,我故意停顿一会儿才跟上,还是跟他们拉开些距离好。

他们两人立在一处桥上继续聊,我则揪了一根草节,在地上逗蛐蛐。

“若是我当年出嫁时与你解释清楚,你便不会将怒怨积攒这么久。也不会是今日这般境地,你现如今均是与我有关,我又怎么能弃你不顾。”洪若碧柔和细语,话里话外透露出对他的处境忧心。

“我不需要谁来关心。”舟统领淡淡道:“现在也是我自己选择与人无关。”

我正逗蛐蛐的手顿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怎么有些伤感不像大人的画风。他一个人孤傲独安,不需要任何的安慰,拒绝别人的靠近和帮助,为何让人觉得有些揪心。忍不住又想咳,又怕打扰他们,用手握成拳堵在嘴上轻嗽几声。

“明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像哥哥一般细致体贴的人,我早已把你当做亲人一般。”洪若碧的声音如铃轻柔而有力,“若有机会希望你不计前嫌,你我再如今日般叙谈!”说完她微微屈身告辞,走向等在路尽头的丫环。

这就完了,我起身望她已经离去,舟大人却一动不动望向湖水,心事重重。

“大人”他站在这里良久,忍不住上去唤他:“洪姑娘已经走了。”

他微微侧头转身看过来,没有退尽的隐忍和哀愁神色见到我面孔时一下恢复了正常,问道:“刚才……后背怎么样?”

靠,还好意思问,害我这会儿还想咳嗽。算了,也怪我自己不知死活以为能拦住,再说谁还没有失控的时候,更何况他的克制和长久的憋闷也确实需要一个出口来宣泄,不然还不知道积压到何时。

“属下没事”我佯装无恙,还给他眉开眼笑乐了一个。

“脸色这么差”他望着我说:“待回去……”

“不用,大人,这点伤不碍事,属下有药。”把他要说的话都堵住了,这还算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以为这次和洪若碧见面多少能让他释怀,也会好好思虑她的话。谁知接下来几日舟大人竟然每每深夜喝得大醉,日上三竿也不来处理公务。到夜里就把我们赶走,是我不放心返回看他才发现。

这会儿他又一个人坐在假山旁边对月饮酒,已经拿不稳酒壶,把杯子撞得叮咣响。

“大人,别喝了。”我夺下他手里的酒壶。

他抬头看来人是我,垂下眼嘴里嘟囔一句:“走开”

想转身不管他,可又看不下去他糟践自己,真是上辈子的冤家。深吸了口气,我把酒壶按到桌子上对他说:“大人,你这两日放着公务不过问,每晚醉于酒夜,这禁军几万人该怎么办?他们都看着你、等着你呢!”

“别烦我,酒壶拿来。”他反手推了我一把,要夺酒壶。

“不行!”我倒退一步把酒壶藏于身后。

“拿来!”他已经迷蒙的眼露出寒光低喝道。

“……”我不想激怒他,不过这会儿应该是说啥都听不进去,再违抗又怕他迁怒于我。我拿出酒壶拔了盖子,把里面的酒全洒地上。

“你!”他站起来上前两步一把拽住我胳膊。含怒的眼眸在黑夜映衬下像极了鬼煞。

反正我也被打被骂被扔习惯了,所以对他的威胁多少有抵抗力。

“大人,不能再喝了。你这样消沉下去众位将领和洪姑娘都会失望,还有,属下、我也……”

“你管太多了!”他尽管醉意却吐字清楚冲我愠怒道:“让你走开,听到没?!”

垂了眼眸我低声劝道:“大人夜深,你该休息了。”

他现在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这样安慰自己,上前扶住他,将他往房子带。

“干什么,放手。”他推开我,力气大的像头牛一样,我差点被他推倒。终于认识到跟他使蛮力是没用的,他自己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来,就像他为余朝忠卖命一样。

“好!”我点点头道:“属下告退。”如他心意我不烦他了,让他自己慢慢想通吧,转身我就向回走。

“等等!”他在身后喊道,我转过身望着他。

“你去哪?”他脚步不稳的走过来。

擦,我发现真的不能和喝醉酒的人较什么劲,不是你刚刚让我走的吗?

“属下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他走到我面前,低首凝望我。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和晃动,神情却突然温和起来,对着我说:“别走,留下来,陪我……”

我顿时一懵,垂眸思考,他,那个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我对他极具忍耐力,但是容忍不了酒后献祭这种事。转而一想他的眼神不对,那不是对着洪若碧才有的温柔目光么,莫不是把我当成她了?

“……喝酒。”他又说道。

这口大长气喘的,能一次说完么,吓死本姑娘了。

“大人,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我望着他叹气。

他不再说话,而是皱着眉单手抬起扶住额头。估计着也是喝到位了,我轻拉着他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看他没再抗拒,领着他回寝房。

脚步不稳的把他送进房里,刚到床边他就脱力倒了上去,也顺带把我扯倒。挣扎着抬起身,发现他正目光清亮的瞅着我。靠!他到底醉没醉?

“你在干什么?”他问。

窗外月色朦胧,一丝青云浮在月下,树枝叶影在微风的撩拨下微微颤动如同我此时的心境。

趴在上方,两只手臂支撑在他头两侧。这种姿势我不得不与他近距离对视,墨黑的眸子看起来这么深沉,暗光流转,一阵心悸,我几乎不能思考,心脏乱跳。

“大……”舟大人这样子,我真想抱着他好好揉揉毛。可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我就是再抱也捂不暖他的心,垂眸定了定神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说:“大人该休息了。”

“等等”见我要走他拉了下我的胳膊又立刻放开:“陪我说说话。”

舟统领这种低声细语的样子我抵抗不了,快要乱了方寸,这是要逼死我的节奏吗?

“大人”我强压下心里的各种骚动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突然呵呵笑了几声,一双黯瞳瞅着我蹦出两个字:“肖沐”

靠!我立刻弹开,他一直都清醒着,根本就没醉啊,他知道我是谁。面颊似火烧一般,手足无措的转了两圈又回到床边说:“属下去拿醒酒汤。”然后飞奔出去。

等我端着醒酒汤再回来时,舟大人已经沉沉睡去,怕再吵醒他,轻轻放下碗,又给他盖好被子掩门离开。

回到房子躺在床上,失眠了。我本来是个心里不装事的人,可现在被舟皓折磨和摧残的简直凌乱方寸全无。我觉得应该抽身了,不然不被自己逼疯也会被他的各种折腾给折磨死。

说白了就是明知得不到就别痴心妄想,各安天命还能活得长久些。毕竟我没他那么痴恋,也没有那么长时间的感情,割舍起来还是应该很容易的。想想跟他较劲最后的结局估计不是献身就是献生了,前途黯淡无光。

算了,本姑娘真不是输不起,是折腾不起。

待我想明白天际已经微微亮了,睡了还没一会儿又得起身。

我懒洋洋的晃到舟统领的书房门口,打了一个大哈欠,就见守卫小哥一个劲的给我晃眼珠。

“恩?”我走近看着他眼睛说:“你眼珠疼吗?”

小哥神色一木,轻声说:“大人今日早起,在里面处理公务已经半天功夫你才来。”

脑子‘嗡’一声,昨晚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你就说我今日肚子疼,告假,没来!”我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后转身想逃。

“谁在外面?”这时里面传来舟统领的声音。

“回大人,肖沐来了!”

靠!我回头瞪守卫出卖狗,明明刚达成协议怎么一个转身就把我卖了。

“进来!”舟大人不带考虑的命令。守卫小哥憋着笑意,给我使眼色进去。

硬着头皮走进去,我垂眼应声:“大人。”

“昨晚没休息好么?眼圈黑的。”他看着我问。

“没有啊!”我佯装没有异样回答:“昨晚睡的特香,眼圈黑是早上练拳不小心磕的。”

“恩,勤锻炼好。”他垂头看书卷说:“过来帮我抄写这些。”

“哦”我走到书案一看,顿时双目圆瞪,这么多?

“怎么?”见我没动他抬眼瞅来。

这是故意整我?回想了一下,除了昨晚应该没惹到他。

“大人”我犹豫着观察他的神色说:“昨晚……”

舟统领低头用手指扣了扣额头的帽沿反问道:“昨晚怎么了?”

看来他忘得差不多了,不记得也好,免得尴尬。

“没什么。”我闷声回答,“大人,这些属下一时可能抄不完。”

“恩,我知道,这是三四天的公文,一时半刻弄不完没关系,慢慢来。”他说完起身走到我身边给我指:“这里空出来,还有这些位置。”

健硕的身躯靠近我身旁,昨晚的酒味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皂香缓缓沁入心脾。他伸手指出几个地方要我留意,身形越靠越近,怕我没看到似的又俯身在我耳旁解释。

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望他,发现他的面庞离我很近,不禁睁大了眼。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收回视线转眼看我,惊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过近,他猛地抬起身咳嗽了一声,然后说:“你就在旁边那个桌子写吧,不明白的及时问。”

趴在案桌上,我老老实实的写了一天,等一抬头发现天都黑了,我揉了揉脖子望向书案。

舟大人何时不见了,我叹了口气,不在也好,我明天再来写也不用给他请退。

起身回房间,正准备休息忽听外面蛐蛐叫,当然是不正常的蛐蛐叫声,那声音一听就是老头。

我跳起来跑出去,正想找他,他就来了。

“老头?”我问。树后隐出一个身影,仔细看不就是师傅本人。二话不说我冲过去抱了他一把,他摇晃着倒退几步说:“哎呦,咳、咳,你要勒死为师吗?”

“老头,你终于出现了。”我松开手略带委屈的说。

“这禁军府把守森严,为师真难瞅机会。”他解释,盯着我问:“怎么?可是舟皓那小子又欺负你了?看把你憋闷的。”

我垂头不语。

“到底何事?”老头见我神色不对也认真起来。

“老头,我,我想撤了。”我闷声说。

“为何?”他皱着眉问。我说不想干也不是一两次了,但是这次没哭没闹,闷闷不乐的表情让老头也面露忧虑。

“我恐怕劝服不了舟大人,而且你也知道,他一直心系洪若碧,前几天他们见过了。”

“怎么?”老头捋着胡子想了想问。

“我觉得那洪若碧对舟大人影响极大,她三言两语顶过我十句百句。不如,你给师伯说说让洪姑娘去说服舟大人要来的更奏效。”自从见了洪若碧本人,我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角色很逗比,处境尴尬还会碍事,这种挣扎在夹缝里的定位让我特崩溃,也应付不来,想抽身。

老头这时神色有些古怪的说:“丫头,其实袁夫人正是受了师伯和袁宰相的命才前去相劝。”

“什么!?”我先是吃惊,而后又有些开心道:“那不正好,徒儿确实能力有限,无法完成师傅所托。这样我不是就能走了?”

“还不成!”老头毫不留情消灭我的念头。

“老头,你非要眼见徒儿的尸体才肯放弃么?”我揪心道。

“舟皓不至于如此苛待与自己手下吧?”老头倒是替他说起情来:“为师看,是不是你这丫头脑袋里想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我垂着头无精打采道:“就是感觉总是被来回折腾,有点吃不消了。”

每日跟一个精明干练心思缜密的人斗智斗勇,让我身心疲惫。最重要的是,无论心里防备还是感情思维都在向着一种不可逆的姿态脱线失控,却无法奢望得到半点回应,老头你知道我的惊恐和无措吗?

“那你暂时不用待在他身边了,为师有一事要你去办。”老头似乎也看出我的窘迫,不强求转而说。

“可我现在连这事都没办好……”我为难道。

“这个有袁夫人相劝,你先放一放不急。”老头给说道。

原来是袁宰相要想扳倒余朝忠除了集结各方势力,还要有确凿的事实证据。奈何余老贼不留余漏,所有事情都找不到丝毫破绽。即使有些可利用之处,只要被余朝忠察觉分毫,他毫不留情赶尽杀绝根本不留活口。

袁大人和师傅商量后决定去机要档案库查阅余朝忠经手的各个档案,只要细心查找,必定能发现破绽。

“那个不是袁大人去查阅更方便。”我不解问。

“袁大人怎么可能亲自去查,那样还没查到只怕就会有人一把火把所有档案烧了。你有禁军令,又有此身份出入方便不会引人起疑。”老头细细解释。

“所以我还是不能撤?”我望向他。

老头摇摇头,又劝说道:“为师保证,等余朝忠这事结束定会让你离开。”

“好吧。”我笑了笑说。其实我早知道老头根本不可能轻易放弃,再说档案什么的查找起来应该不费力。只要能帮上忙的,我当然愿意出力。

“对了,这会儿守卫较松,我去取来张大人的奏章。”我想起说。

老头点头,片刻后我拿来奏章交给师傅,他接到手又嘱咐几句转身隐入黑夜。

以为总算是将奏章安全转交给师傅,了了一桩事,谁知早已有人在暗处将我和师傅的举动看了个通透。

当我推开房门点燃了油灯,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舟大人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大人!”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佯装镇定的问:“你、你怎么半夜在属下房子里?”

舟统领面色平静,目光疏离而淡漠的问:“我也奇怪,为何你半夜不在你房内,让我一直等到现在?”

他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反而越发让人心惊肉跳,心里警钟高鸣,糟了,难不成是他是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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