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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雪止。
一匹足钉赤炼铁掌的骏马鬃毛迎风,阔步前行。三皇子与五皇子在马车上依偎着。过半个时辰,便能到莫府了。
“阿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帮祺申皇兄?”夜甯熹口中一颗薄荷糖,说话的时候空气也清清凉凉,浅浅地甜着。“我们可以袖手不管,不是么?”
夜甯颉又与弟弟靠近一些,吸着他身上的暖意。“的确,我们这是在吃力不讨好……往大里看,莫中书的命运,不仅与我们无关,甚至对朝廷,对天下社稷,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夜甯颉轻声说着,“我一开始也不想掺和到祺申皇兄与莫家兄妹的事中。不过他那天说了一句话……”夜甯颉双手又将弟弟的头捧住,两人两双琉璃黑眸闪着一样的星光,“他说,他将莫晚殊当作弟弟看待,而不仅仅是一个亲近的外姓人。”
“阿哥也将莫晚殊当弟弟看么?”夜甯熹问道,口中沁甜滋味扑入哥哥鼻息。
“当然不是,傻阿熹,我不是早就说过?”夜甯颉笑着勾了一下弟弟的鼻尖,“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我是的意思是……我是阿熹的哥哥,祺申皇兄是莫晚殊的哥哥……我说不清,阿熹,你明白么?”
“……明白。”夜甯熹盯着哥哥的双眼许久,才轻声应道,“阿哥想吃糖么?”说着便伸手入怀袖要去掏。
“想——”夜甯颉一手扣住弟弟的手,止住他的动作,另一手点上他的下颌。夜甯熹红唇微张,哥哥柔软的浅色薄唇便覆上,吸取他口中的甜味。夜甯颉在弟弟口中寻觅片刻,便找到了甜味的源头,将糖卷进自己口中。“阿熹的这块糖,最甜了。”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笑得好不开心。
“哎,忘了。”夜甯熹着急地抖了抖袖子,嘟起嘴看着哥哥。
“什么忘了?”
“只带了一颗糖。”夜甯熹眨巴杏眼。
“那……那就算了。糖吃多了不好。”夜甯颉一面说,一面灵活地卷动舌头,让糖发出夸张的磕碰牙齿的声响。
捉弄阿熹真是……真是让人莫名地上瘾呢……夜甯颉惭愧地想,自己勉强算是个合格的哥哥,捉弄弟弟的喜悦就当作是给自己的酬劳吧?
“唔……”还没反应过来,哥哥口中的糖又被抢了去。
两个少年的唇间没有缝隙,空气中的清甜味道也渐渐淡去。
可怜的糖宝宝啊。
莫晚殊见了来人,听明来意,吩咐下人照看好妹妹便放下手中书卷,唤来自家车夫。他双手背在身后,浅色发丝绕在脖间:“叔公不喜欢皇家的人,看见两位殿下的钉了赤炼铁掌的车马定会闭门不见。”他又道:“叔公对我们也常常闭门不见。”
看模样,分明比九岁的夜甯熹还要幼小脆弱;听言语看作为,又比十四岁的夜祺珮还要周到老练。夜甯颉心想,莫元赫若能脱险,于朝堂于社稷,总是利大于弊。
三人一路向东,一路沉默。约莫又过一个时辰,来到一座山顶白雪皑皑,山下荒芜寂寥的朴素宅院。门口一副匾额,黑漆红字,飘逸挥洒三个大字:“歧路居”。
家徒四壁的“歧路居”,堪堪一陋室。满地书卷画作散的散碎的碎,凌乱不堪。
四处寻遍,却不见莫钧其人。
这满地的狼藉实在稀奇,夜甯颉便拾起几幅尚且完整的诗词画卷。画上皆是同一人;有闭目凝神之态,有开口朗笑之容,有震惊瞠目之貌,有瞪眼怒视之状。此人五官平淡,眉宇却透出难掩才气。夜甯颉稍稍估算,地上、桌上、床榻上、案几上此人画像不下百幅。
“阿哥,你看这个。”夜甯熹递过一阙词来,笔迹潦草难辨。
这幅书法碎了一半,整整一行字都缺了半边。剩下几句,道是“极目寒山,黄犀入贡非今日。春秋麟泣,白马驮经异昔时。”
一句“非今日”,一句“异昔时”——感慨的不正是今不比昔么?
再看另外几阕字,又是“日车何时翻?一快偕汝亡”,又是“千年妖火弥张焰,太息流传景教碑”……不是为今朝落败拍手称快,便是讥讽当下世道罪孽横生。
夜甯颉心惊,难道……
莫晚殊终于在堂前被桌底找到了以画卷为被的莫钧。他宿醉潦倒,不省人事。
三皇子大量着这一身粗布灰袍的瘦削男子。他解发佯狂,下巴一指宽的胡渣,可见已经多日不曾仔细打理自己的容貌。但见他浓眉丰唇,却是位姿容明举的文人。
画上那人却不是莫钧自己。夜甯颉请莫晚殊辨认,后者也不曾见过此人。
几人又将歧路居巡视一遍,发现十多首与之前相似表意的诗词,亦为莫钧原作。两位皇子虽然都对朗坤帝没什么父子之情,见了这番言论还是有些不适。
“莫先生他……时常写这样的文字么?”莫钧自然也配得上“先生”之称,夜甯颉却唤得有些犹豫。
“我不清楚。”莫晚殊咬唇放下手中诗卷,“过去这儿从未这样混乱过……叔父平日也不会将自己的诗作借于他人传阅。”
“阿哥,你看这个——”五皇子又将一堆倒塌的书籍理至书架,发现了十多卷书压着的一块碑牌。这块碑牌看来历时已久,边角磨损,字迹消淡——
“先妻李氏,瑶。”
“叔父他入狱前便与叔母订下婚约,”莫晚殊解释道,“听父亲说,他们是娃娃亲,从小便相识的。后来叔父入狱,听父亲说,叔父因不愿拖累叔母,也曾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叔母的长辈也意欲如此,叔母却等了整整三年,不离不弃。”夜甯颉心叹:女子似总比男人痴情一些。
莫晚殊接着道:“后来叔父被赦出狱,弃绝仕途,就与叔母归隐于此。不想叔母没过几年便重病去世了。守丧满三年后,又有人给叔父作媒,他立誓不再娶。”
三皇子心中冷哼:又是一个立誓不再娶的人。因为安阳侯——前礼部尚书江衍的事,夜甯颉对男子所谓的“誓不再娶”都本能地嫌恶起来。
“对了,这幅画上的人,你可见过?”夜甯颉又摊开其中一张画卷问莫晚殊。
“这好像是爹的一位朋友……”莫晚殊拿了几幅画比对着,自言自语,“奇怪,怎么都是一个人……”他又对着那张朗笑的面容沉思许久,犹豫着道,“似乎是文林馆的那位执事。不过画上的人年轻许多——那位王大人我见过两次,该有三十六七岁的模样……而且比画上要消瘦些。对了,王大人左手两指受过伤,无法伸直。”
“那位王姓执事,可叫王令吉?”夜甯颉问。
莫晚殊双眼又眯缝起来,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