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周围的官兵收回兵器,对着苏芸笑着说:“王爷仁慈,既下军令,你等便不用担心再受伤害,我这就让人寻个住宅与你。”
幽州大战,为了胜利,整座城几乎烧了个遍,仅剩下寥寥几座建筑还算完好,陈桥这么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芸虽然是个农妇,但不是个傻子,社会最底层的她对人性的了解远远比这些高官大人更深刻,战争之后,最缺的是什么?
是粮食。
官兵攻城,一把火虽然把城拿了下来,但也把城里的粮食烧了干净。
按照惯例,这种时候,官兵会把一部分军粮拿出来,每日按量分配给城中百姓,不多,但够活。
仅仅只是够活而已。
为了能多吃一口粮食,有处可以挡风的住处,最淳朴的百姓都会化作索命恶鬼,更别说那些泼皮无赖了。
自己孤儿寡母的丢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来。
她抱紧了怀里的苏静,又看了一眼身旁懵懂的男孩儿,大声说:“我自己找,我不要你帮我找!”
这一句话似乎用光了她浑身的力气,整个人就立刻把脖子缩了缩。
“陈大人,这娘们不领您的情哩。”陈桥身边的侍卫被苏芸反差的表现逗乐了。
陈桥被太阳晒的黝黑的面庞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想要说什么,可看着苏芸抱着孩子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他从袖口摸出了一个布袋,从中将碎银挑出,随后重新包好,递给苏芸:“这里面有10贯钱,省着点用,够你们度到冬天,之后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好自为之。”
苏芸破涕为笑,美滋滋的接过钱,还没等开口感谢这位文士,后者已经直起腰,整理了下肩膀的甲胄,提步向方才王爷去的方向离开了。
待陈桥走远,一名算有身份的官兵才开口:“走吧,再磨磨唧唧的,可别怪某等赶人了。”
伴着他的话,四周的官兵们轰然震了下手里的长枪马刀,示威之意显而易见。
苏芸赶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抱着苏静站起来,回头看了眼男孩儿,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牵住他的手,往府外一路小跑。
一直跑到都尉府门外,靠着墙角的石狮子,苏芸才松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铜钱,脸上绽放出属于小女人的笑容:“姐儿,你听到王爷说的话了吗?我们啊,暂时就住这里,等安稳之后,就寻个车子,去京城找你舅舅。”
苏静牙没长出来,无论什么音,从嘴里吐出来都是无意义的哭叫,惹得小男孩儿阵阵侧目。
其实,她只是不理解那个王爷说的话,和苏芸拒绝宅子,想在府门口安营扎寨有什么关系。
还好,苏芸一边摸着她连头发都不多的小脑袋,一边看向远方拾荒的流民,冷冷地说道:“给我们孤儿寡女一个大宅子,怕要不了1天,里面就住满了那些地痞流氓!连一块部都不会给咱娘俩留下。”
苏静怔了一下,黝黑的眼睛向远方扫去,便看到远方的街角处,几名穿着破烂的流民正为地上一段柴禾大打出手。
当她注意到府门口守卫的官兵如雕塑版巍然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瞥向那边分毫的时候,就知道苏芸的做法多么正确了。
大灾过后,人吃人。
苏芸这是发挥她小人物的聪明才智,来让自己母女顺利的活下去。
苏芸将苏璃抱的更紧了些,缩在墙角边,口中喃喃自语:“格史那,我不恨你,我会把我们的女儿养大,给她存多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报答你这些年的恩情……”
苏静知道,这是苏芸的心里话,她对格史那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身为大楚子民,肯定恨极了那些侵略家园的外族人,可是格史那却对她很好,好到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被格史那掳去当媳妇的。
对与错,应该还是不应该,谁也说不清。
苏静到现在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有转世一说,为什么她还带着原本的记忆?但是想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不就和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宇宙的边界在哪里,时间是否有尽头,这种哲学问题一个样吗?
她很佩服薛定谔,因为后者有毅力对一只放在盒子里的死猫研究来研究去,甚至还提出了薛定谔的猫这种命题。
最可怕的是,这个命题竟然还成为世界性的哲学难题。
难怪她成不了伟人,因为她不是疯子,所以她准备在这个世界和自己母亲好好生活,还要加上旁边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小男孩儿。
苏芸一直轻轻摸着苏静转来转去的小脑袋,因为她很疲惫了,想要休息,可女儿不睡着,她根本不敢睡。
不大一会儿,苏静终于安静了,她才靠着墙壁,缩着身子,沉沉的闭上眼皮。
苏静立刻重新睁开眼皮,张着嘴试图练习说话,虽然每次都是无意义的啊啊声,她却锲而不舍。
她倒不是为了和谁交流,否则就算苏芸也会把她当成妖怪,只是觉得不会说话,总像缺点什么,很不舒服。
幽州城的空气很干燥,直到现在还飘荡着木炭焚烧的味道。
苏芸睡的很沉,小男孩儿没睡,抱着腿缩在苏芸身旁,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苏静,手指伸了伸,像是想要按按苏静的小脸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年纪小不代表没脑子,看的出来,苏芸不喜欢他。
很简单的道理,老婆是别人家的好,孩子可是自己家的好。
平日见到了好言好语一箩筐,真当这个孩子吃你的,喝你的,那就不一样了。
小男孩儿看着苏芸怀里的苏静,眼底藏着很深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