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莞答应,程肖笑了下。
他没再骑他那辆电摩,而是从地下车库开出一辆黑色奥迪,车型非常低调。
“学校里开车太危险了。”他说:“周末回家时会开。”
林莞“嗯”一声,将包包紧紧搂在怀里,坐到了后座。
男生也没在意,定了下导航,问:“是风信花园吗?”
林莞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程肖一定听父亲提过林大山的事,估计以为自己是去那里还钱之类。
她心里有几丝感动,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涉及*,所以一直很体贴地没问。
“不是。”林莞将头低了一些,轻声说:“观象山路,总督府附近。”
“总督府?”程肖一顿,好像想到了什么,“哦,是不是上次吃烧烤的那条路?”
“嗯。”她点点头,觉得他记忆真是好,“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这次上路,他车技熟练了很多,不再那么急急冲冲。可刚刚那“烧烤店”三个字,却把她的回忆全勾了起来——
那时,她撞掉了顾钧的烟头,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她。她还拼命地阻止馒头铺女人的告白,又是咳嗽又是被呛住。目光却一直离不开他。
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她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才陡然发觉——自己是喜欢上了他。
她甚至记得,那天还下了雪。
是去年的初雪,雪花柔和又洁白,像极了那时她的心情。
……
可现在林莞能做的,就是牢牢地抓住那包里的一摞钞票。
他存在过的痕迹。
一进入小巷子,车速就慢了下来。两侧都是熟悉的殖民时期旧房子,在夕阳下显得古老又宁静,梧桐树的投影拉得很长,斑斑驳驳的。
林莞心里微酸,车窗外景色一闪,忽而看见那旧旧的军品店招牌——油漆写的字迹全掉光了,说:“就停在这吧,谢谢你。”
她打开车门,往那边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那家店没有开,破旧的门紧紧闭着,侧面挂着一只沉重的大锁。
林莞浑身颤抖,捏住背包的带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原是很生气的,在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就想把这些钱狠狠砸回去。
谁要你的补偿。
但后来,看着一路风景,回忆起当初的美好。她的心却一点点平静下来,只想安静地来这家店,将钱放到柜台上,离开。
就像最初时那样。
可惜,这里竟没有开门。
林莞呆呆地看了许久,摇了摇头,只好往最东边的那栋老房子走去。
程肖将车停好,也跟了过来。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好像都用尽所有的力气。
那栋房子依旧如此。双层,深红砖顶,剥落的墙壁一侧缠着藤曼——不再是枯黄寥落,隐隐透了绿意。
林莞看着那扇熟悉的厚重大铁门,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再哭。
良久,她伸出颤抖的手,敲了几下门,“咚、咚、咚——”。
门没开,没一点儿动静。
林莞盯着那道复杂的门锁,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自己在这里住过近两月,却从没拿过大门的钥匙,一次都没有。
当然,顾钧也完全没提过。
她咬着牙,握紧拳头,又敲了一次。
门依旧未开。
“应该是没有人在。”程肖说。
林莞“嗯”了一声,心里也明白。
她用力攥住衣角,从来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她心情复杂,既不想再看他一眼,又希望再看他一眼。而如今发现真看不到他,那种失落和悲伤,更是强烈。
沉默许久,林莞忽而想到了什么,往房子一侧绕去。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那扇窗户上——当时外面站有民警的窗户,林景沅倚靠过的窗户。
想了想,她靠近了一点,踮起脚尖。
那窗上有竖着的防盗栏,都锈了大半。但她手腕纤细,也并不怕疼,直接挤了进去,将窗户硬生生拉开一道缝。
“你、你这——”
看到女生退出的手腕上被擦出一道红痕,程肖被惊到,立刻想拉来看。
林莞下意识躲了一下,“没事的。”
她低下头,另只手从包里掏出那一摞钱。五万块实在是不算薄,窗缝隙又不大,只能一点点塞进去。
不知为何,看着那钞票一张张落在地上,有一种迷之荒诞。
最后,林莞将那张欠条展开,重新看了一眼,扔了进去。
……
做完这一切,她捂住嘴唇,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还是不舍将窗户关上。贪恋地望着里面的每一处——陈旧的桌椅沙发,支型壁灯,被打磨至平滑的老地砖。
目光尽头是走廊的墙壁,只要稍一转,就是他们曾经的房间。
好像到处都有欢爱过的痕迹。
程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既没有催促,也没有问一句。
林莞揉了揉头发,最后说:“算了,走吧。”
就在她刚将窗户关上时,身后就传来了汽车的声响。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背脊忍不住僵硬。
虽然没有回头,但林莞就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来的人会是顾钧。
她沉默几秒,握紧拳头,最终转过身去,望向他。竭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只是路过。
程肖也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前站了站,将脆弱的女生挡在身后。
顾钧从车上下来,目光扫过他们,在林莞的手腕上停了几秒,就迅速转开。
他神色漠然,好像他们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林莞顿时说不出话。
她忽然想起烧烤店那一次,他也是这个样子,冷峻疏离,似乎彼此从来都不相识。
旧事重演,近乎没有差别。
程肖看着这个男人,也愣了一下,觉得颇有几分眼熟。
他记忆甚好,很快想起当时的一幕幕——林莞从那家餐厅离开后,执意要来这条路,看见这男人后又跟去了烧烤店,举止十分奇怪。
后来就听说她跟家里闹翻了。
再跟现在的种种联系在一起——她那天失恋哭泣的样子,还有那些刺眼的人民币和欠条。最后一脸绝望地将钱扔了进去。
程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心里渐渐有所领悟,暗暗握住拳头。
顾钧大概察觉到了男生的敌意,往这边轻瞥了一眼。
他抿着唇,神情淡漠嫌弃,就像是在看那种惹人烦的小孩儿。
却并没什么怒意。
林莞身子一抖,只觉得他眉目间好像是在说,“一边儿玩去。”
那一刻,她宁可他愤怒暴躁,至少让她觉得,他是在乎自己的——无论是占有欲还是什么。
可是顾钧压根没有,就是一副玩够了的样子,懒懒的,再看一眼都觉得腻歪。
程肖的脸色顿时很难看,往前走了两步。
林莞见此,心里忽而一惊,莫名想到奶茶店他一拳打向林景沅的那次。
她很快拉住男生的手臂,轻声说:“我们走吧,没事了。”
程肖的身子抖了一下,侧头看她,目光逼人,透着怒意。
林莞轻轻摇了摇头,抓得更紧一点,近乎强制性地把他往外拉去。
她没再跟顾钧说什么,也没再看他。真正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一样,安静地离开。
她没走几步,就听见“嘎吱——”一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又重重关上。
那一瞬,林莞忽然丧失了所有力气,差点跌坐在地上。
程肖连忙扶住她,眉头紧皱,“你还好吗?”
“我没事。”林莞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就是有点晕。”
“赶紧回学校吧。”他叹了口气,声音透着点安慰。
她应了一声,尽量将心情平静下来,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
林莞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前,最后朝老房子那儿往了一眼。
然后,她的身子忽然一僵。
顾钧的家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她刚刚是听见他进门的,人是绝对在的。
然而,真的是如此。
那里黑压压的,窗户中没有透出一点点光。
虽然现在天没有彻底黑下去,但家家户户都是亮了灯的。温暖的橘色灯光透了出来,更显得老房子沉郁黯然。
林莞的情绪顿时紧张起来,竟有一种奇怪的冲动——要不要,再回去一次。
但近乎同时,那里就亮了起来。
明亮的灯光让她瞬间清醒理智,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那个,我们快走吧。”
“今天真的是谢谢你。”
……
可能是刚刚的氛围有些凝重,程肖虽然定了导航,但这里晚上十分不好走,车子拐来拐去,竟莫名绕进一条巷子。
林莞看着有些眼熟,朝车窗外盯了会儿,突然才反应过来——这是那条路,他们遇上面包车时,顾钧拐进的那条小巷。
她脑海一闪,目光瞥过路口,忽然想起了当时那辆突如其来的警车。那个驾驶位上有些眼熟的人。
刚刚他家窗口边的回忆也跳了出来。
两相对照,林莞顿时锤了下脑袋。这才想起来是谁——她刚住进顾钧家时,林母曾报警招来过警察。
不是站在窗边的守着的那个,而是领头的那个。
后来,还帮她做过笔录的那人,很正直的样子。
因为那天在巷子里,他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的气质也完全不同,她一直觉得面熟,但又结合不起来。
肯定就是他。
都叫他什么来着,吴队?
林莞有些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思来念去,也觉得那天的人是在帮他们。
她想得特别认真专注,前面的程肖也一直在找路,两人谁也没说话。
等车子“嘎吱”一声停下,一抬头,她竟看见市立医院的大楼,奇怪地问:“怎么了吗?”
程肖转头看着她的手腕,被锈铁网划出几道血痕,说:“去打个破伤风针,这样太容易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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