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门出去显然是不靠谱的,然而谢府的后门也是重重地围了好些人,这些人似是没有一个领头的,然而时不时总有人在人群中吼道:“这些贪官污吏,若不是他们,我们今年的收成怎么会都没到我们手里的!”
即便有人弱弱地反驳道:“但是谢内史是难得的好官……”,这样的声音却是立刻便被淹没在了杂乱的喧哗声中,一点响应都没有激起。
民心已乱,自古造反举事,首先被洗脑被煽动的就是这些墙头草一般没有主见的普通民众了。
不断地有人挥舞着拳头或是锄头,叫嚣着鼓舞气氛的话语:“打进去,攻进去,我们要抢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然而这些喊得最响最欢快的,往往是站在一边收渔翁之利的。
幸而谢府诸人都拿了武器,被煽动的炮灰们还算不是太笨,没有人敢做出头鸟,双方正僵持着。
角门边上,寄奴又遇到了那个小管事,他见寄奴穿着奇装异服,带着两女一马,也没心思嘲笑他,只是忙着回话道:“您来了,目前来看他们还暂时不会攻进来,怕只怕天亮了我们还等不到支援,那对方一定是有恃无恐,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了。”
寄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你们只要能等到天亮,谢内史一定会带着军队来的,照你说的,他若是见到火起便夤夜出门,绝不可能是一个人逃回建康去。他一定能想到,若是有人作乱,如今回建康的路上,一定是有人拦截的。若要自救,唯一的办法就是调兵来稳住府衙的局势。”
那小管事连连点头,赞道:“听您的,我们一定会出死力守住的。”
所有的人都可以等支援,他和萩娘却是不行,如今谢琰态度不明,谢裕孤身出逃,若这次动乱的主谋真的是桓玄,那便不能不往坏处去考虑了。
谢家这样的世族贵胄他是十分了解的,对他们来说,家族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不要看这些世家子们平时悠游玩乐的样子,似是毫无心计,其实他们从小就受过这样的教育,只要是为了政局的平稳,为了家族的繁荣,不管是什么,都可以牺牲。
太原王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看似最为风光的三个家族,他们的子侄不论是职业还是婚姻,都从来没有自我主张的自由,即使是每一个看似闲云野鹤般的人物背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链,即便是皇族的姻亲,公主的赐婚,抑或是权臣的高位,宰相的荣耀,在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种政治上的平衡手段罢了,在这些门阀面前,没有永远的至高的权威,只有利益的争夺和妥协。
自己和萩娘对于他们来说,就如蝼蚁一般,简直是无比地卑微。
若是萩娘被谢家拿来作为和敌方交换的筹码,那自己这番努力都是白费了。
寄奴对谢琰有一种难解的敌意,相对的,反而是刚认识的谢裕为人实在,是个有能力又有头脑的人,故而他对谢裕的动向还是能把握的,若是没有猜错,他一定是连夜去调兵了。
而谢琰,虽说是对萩娘很好,但一转身就娶了别人,这样的反复之人,在他看来,是不可信赖的。
他下定了决心,便对那小管事说道:“一会你把角门开一下,我出去引开那些人,好让她们二人骑马突围。”
那小管事简直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疑惑地问道:“您打算孤身一人出去?”
他忙劝道:“那些乱民都是不讲理的,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寄奴摇了摇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没关系,我自有主张,我们引开一些人,你们这压力也会小很多,你不必担心我,我身手很好。”
那小管事狐疑地望着他,自家主子也是习武会武之人,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溜了,这些乱民人多势众,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挑事之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然而寄奴却是一意孤行,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角门易守难攻,对方的主力一定不会在这里,即便自己出去了,也一定能跑得掉。
在角门拉开的那一瞬间,外面喧哗的声音几乎是沸腾了起来,再见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美娇娘,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难道对方竟然是怕了自己,送个美女出来求饶吗?
寄奴故意跌跌撞撞地飞身往北跑去,回眸娇媚地一笑,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跟在他身后,笑着叫着:“小娘子,你别跑啊!”
至少有一半的人都被他引开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即便寄奴再怎么反复地吩咐采棠,一出门就拼命往南跑,绝对不要往北,采棠也点头答应了,然而在看到门前这样一大群乱民的时候,她不由得慌了神,自言自语道:“天!哪边是北?哪边是南?”
身后的角门已经关上了,周围那些散发着臭味和粗鄙之气的乱民们正好奇地聚拢来,采棠紧紧地抓着缰绳,竟是呆住在了原地,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好。
即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面前的形势不对劲,更何况是一匹颇有灵性的好马。
她身下的黑马果然是神驹,只听它一声嘶鸣,竟是如箭出弦一般飞奔而去,采棠只觉得手上一紧,忙抱紧了萩娘努力坐稳,一时间,自己似是在腾云驾雾,倏忽之间已经跑出了丈许,身后众人纷纷怒骂,投掷着石块,然而下一瞬,他们却是再也追赶不及了。
采棠见身下的黑马自顾自地跑着,忙对它说道:“马儿马儿,我是要往南走,你知道哪边是南吗?”
好巧不巧的,那黑马竟是又嘶鸣了一声,竟如回答她一般。
采棠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赞道:“我就当你听明白了吧,你可真是聪明。”
黑夜中,移动的东西反而容易被发现,跑到没有光亮的地方后,那匹黑马便慢慢地停了下来,躲在一棵树的阴影下,似是在等待什么。
采棠心乱如麻,只觉得自己抓着缰绳的手中都是涔涔汗水,简直是有些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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