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点雨帮忙,可你杨棒子也不是神仙啊,也没长翅膀也不会遁地术啊,咋能一晚上就跑出鬼子的好几条防线,蹽到三十多里外的台峪去的呢?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昨下午的时候,杨棒子和老五子、罗科长他们绕着崖顶上,查看了崖下鬼子的包围圈,研究了半天突围的方案。
走刀背梁是基本不可能的,且不说那二十多米宽的豁口子没法子过去,就算能搭过去绳梯,万一有点动静被鬼子察觉,三百多人,还有三十多的伤病员,要想从鬼子两侧山头上的交叉火力下通过,那基本就是送死。
西面走不通,东边和北面那更是没法子下,几百米高的大山崖,直上直下的,要是夜里鬼子打个照明弹,全都暴露在直瞄火力下。
只有刀背梁两侧还不算是直上直下的悬崖能动点脑筋,从崖顶到刀背梁就有近两百米的落差,从梁上斜伸下去的峭壁探到台地上,大概测算了下,不到两百米,这个台地光秃秃净点点的,又离的峭壁太近,鬼子没放人在上面。
从台地再向东南方不远处的洼地和小山包,就是鬼子设置的防线,从崖顶看的很清楚,主峰下这条防线是半圆形把北、东、南三面围死了的。
但是和平原深挖沟拉铁丝网筑炮楼不同,山区哪来那么多土地面让你修工事!所以鬼子的防线大多是就地取材,用些石头、木材临时搭建的阵地。
杨棒子的想法是,等半夜的时候,把人组织好,从刀背梁的北侧顺下去绳索,悄悄地溜下山崖,北面的山脚下是几道小山梁,能饶就绕过去,不能饶就是猛打猛冲也能闯出个口子来,然后趁夜色掩护,向西北方向的群山撤退。
如果在下撤的过程中,刀背梁对面的鬼子觉察到了,就让事先安排的人用火力压制对面的山头。
只是这么个办法,负责掩护撤退的火力组极有可能就撤不下去,杨棒子说了,这个活他带几个人接了,说也别抢,他留在神仙山上,能拖鬼子几天是几天,熬不下去了,就地也能成了仙。
不过呢,老天爷开眼,没给杨棒子留在山上当神仙的机会,傍晚一云山雾罩的,几个老战士的风湿病一犯,这伙计就乐了!
庄户人和常年行军打仗的,对天气猜的都可准了,一雾三曰雨,又逢秋季,风湿姓的关节炎一犯上,这雨水小不了!
刀背梁那也报上来消息了,别说对面的山头了,玉皇顶这边也是隔几步就看不清个人影了!
平地才刚起风的时候,杨棒子就改变了计划,把绳索顺着刀背梁的东侧放下去,这小子是想借着风向和雨势,闯出鬼子的包围圈呢!西北风吹向东南,一路有大雨开道,又是暗夜,这机会千载难逢!
结果呢咱们都知道了,被狂风和暴雨遮蔽了视线和听觉的鬼子们,一点都没想到八路会从山崖上下来,奔着兵力最密集,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冲过来的。
头上闪电照亮,雷声打掩护,狂风开道,大雨铺路!这一冲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就过了223联队的三道封锁线,等吉野大佐知道防线被打开个缺口的时候,杨棒子他们都到了东边五里外的222联队跟前了。
这路鬼子占据的地盘已经不能算作是山地了,是在布满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粗砂的河道旁,一片黄沙土坡子,干河道从神仙山西北的山峦里铺下来,在玉皇顶脚下绕了个圈,延伸向东南方向。
鬼子就是在河道两侧的干河岸上,布设的防线,一个土丘子一个支撑点,一段河道修一溜工事,散兵坑,交通壕,火力点,整的还挺全乎,就缺一样,铁丝网!后勤部门断货了,没给送上来!
瓢泼大雨从山峰那边一路浇下来后,鬼子的工事里灌的都是黄泥汤子,这黄土掺杂着干河沙,一沾水马上变得粘稠无比,脚陷里面拔都不出来,旱了一春一夏的黄沙地,和块海绵一样,见了雨水玩命的吸收。
杨棒子他们摸到河道上的鬼子阵地时,居然一个鬼子兵都没见到!咋回事?鬼子们发现这雨下的没头了,坑道里水越灌越多,泥浆也越来越厚,再不撤出来,就小鬼子那个头,都不够这泥水淹没的!
所以223联队的值班军官下令平地捅河道工事里的士兵们,都撤到土丘子上去躲避泥水,等雨停了后再回各自工事去清淤泥。鬼子军官认为这么大的雨,皇军没法子守工事,八路也一定没法行动,你说这不是缺心眼子嘛!
没有铁丝网,没有据马桩,没有工事据点的阻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越过河道,穿过乱石滩,过了鬼子大包围圈的第二道封锁线。
本来在大台乡的公路线以西到干河滩一带,是大草甸子和盐碱地,鬼子是用巡逻队的方式不间断地穿插搜查,防备八路脱逃的。
大雨兜头那么一下,草甸子就和过了水的棉垫子一样,湿沉滞重,别走在上面行走了,站一会就眼看着没了脚的黑水汩汩的冒泡,人身子就往下坠。
盐碱地更别提了,雨点一浇,呼呼的起白烟,都呛的人直迷糊!整的鬼子的巡逻队干脆撤回到据点去躲雨了。
对付草甸子和盐碱地,八路可有的是招!拔点长茅草和柳条子,几下子就编个草篦子出来,把两头的草叶子和柳条往脚上一拴,走在积满水的草甸子上,一点都不往下陷。
过了草甸子,这篦子不用甩,还套在脚上,下吸了水的盐碱地,粘糊糊地稀泥还不挂脚。
白烟呛人也没事,往毛巾上撒泡尿,往口鼻上一蒙,眼睛虽说还被呛的有点流眼泪,可人就不怕白烟熏人了。
第三道封锁线没啥难度也过来了,最后一道就是上次开着卡车硬闯过来的大台乡的公路。
大道两侧的工事和铁丝网还都在,上次被破坏的地方也都修补好了。躲在开阔地西面的沟边上,杨棒子正琢磨怎么摸过去探探鬼子的虚实呢,身后转过来个人,叫了声队长说他有办法。
谁啊?马六子!杨棒子咋把这小子给忘了呢!从孙花脸子那拉来的“司机”!
这小子说,修这些工事据点的时候,他们都跟着干过,要过也别从这开阔地穿过去,向北走上二里多地,那有条一丈来深,两丈多宽的土沟子,山上下来的雨水冲刷出来的,东头连着山洼子,西边通到盐碱地里。
鬼子在沟子上架设的木桥,桥下没埋地雷,就拉了两道铁丝网,桥头有两个碉堡。
这大雨天的,只要不出大动静,就能剪开铁丝网,从桥下偷摸过去,顺沟子向东走不上一里地就能上山了。
杨棒子听完还戳了马六子一下,嘴里骂道:“上次你狗曰的咋不早说,害得老子鼓捣那破卡车,脑袋上撞了好几个青疙瘩!”
马六子挠挠头说:“杨队长,俺也不知道你要会开车的做啥嘞,谁知道你拿卡车当石碾子用呢。”
雨还不见小,队伍跟着马六子走到深沟子那,杨棒子一看,嚯,看样子山上的水灌下来了,沟子里黄汤子打着旋的带着草叶子干树枝子的,水流还挺急得。
两道铁丝网从沟沿上延伸下来,在沟底的部分已经被泥水淹没了,这么判断,这水至少得有一米多深,飘满浮沫子的水流看这样子还在涨!
踅摸了下桥边的两个黑糊糊的碉堡,射击口里还透着光亮呢,门口没看到站岗的,桥上也没有巡逻的,杨棒子来主意了!
叫上小梁子和大个,三个人把长枪和身上的其他零碎都卸下来,每人只带两把短枪,三颗手榴弹,剪开沟壁的铁丝网钻过去,贴着水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桥下。
扒着木桩子和桥架子,蹑手蹑脚地翻上了桥帮,听了会动静,风声雨生中,隐隐约约地从碉堡里传出来吆三喝六的声音,一听是中国话,杨棒子心里可松了把劲。
猫着腰翻上桥面,一溜小跑地蹿到碉堡的门前,凑近了篱笆门缝一瞅,杨棒子乐了!嘿!瞧见老相好的了!
这是个不大的碉堡,就一层,石木垒砌的碉堡,有个十来平方米吧,黄泥抹的墙上挂着两盏马灯,弹药箱垒的小桌子旁边,一堆人吵吵把火的正赌钱呢!
孙花脸子满脸红光地叼着烟卷,光着脑袋,咧着怀,袖子快挽到肩膀头了,手里拿着三粒骰子,眯缝着个眼,瞅着弹药箱上的破土碗。
周围一圈兴奋地皇协军们,都眼冒金光地盯着孙花脸子手里的骰子,瞅这样,准是刚都下完了赌注,等着庄家打点呢。
手刚要往破土碗那悠,用木棍别着的篱笆门呼啦一下子就被撞开了,狂风夹杂着雨点子,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
“老相好的,俺又来看你来了!”被风和雨点子刮的刚闭上眼的孙花脸子,一听这句,心头肉就是一紧啊,叫苦不迭啊!这催命鬼咋又来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