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说曹艹,曹艹到
“呸!他个黑叫驴一样的货,还知道啥叫引蛇出洞,他这不是引,是把蛇逼的没招了自己出洞来的,你听听,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几个围着洪梅还在谈工作的人都捂着嘴偷笑呢,一阵歌声猛然越过院墙砸了过来!
“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山高林又密······”
房梁上噗噗地直掉尘土,院子里房东大娘养的老母鸡扇乎着翅膀,把被歌声吓得满院子乱跑的小鸡崽往鸡窝里赶。
洪梅实在忍受不了了!抓起门背后的顶门杠子,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
大车队才过了街口,杨棒子站在马车上,正满面红光地挥舞着双手,自我陶醉地给战士们和牲口们打着拍子,一群群地孩子追着车队,嗷嗷地跟着怪叫。
“站住!住嘴!哪个再敢鬼叫唤!老子就敲破他的脑壳!”好比是一串串地闷雷中,突然起了声晴天霹雳一样,一下子就把连成片的呱噪声给震住了!
啊呜啊呜叫的挺欢的黑毛驴,眼瞅着一哆嗦,闭上了嘴,一泡尿洒了出来。
拉车的驴尿了,车上的杨棒子傻了,手臂还在空中举着呢,表情僵在了那里,一个个唱的脸红脖子粗的战士们都张着嘴,看着立在台阶上,举着大棍子的大政委!
金干事从屋里赶了出来,站在院门框那,看看双眼冒火一脸怒容的洪梅,再瞅瞅大车上像个泥塑的黑鬼卒的杨棒子,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不打紧,后面跟出来的干部和战士们也都哄笑了起来,街上四下里看热闹的老乡们也发出了阵阵的笑声。洪梅气恼的很,可也不好和老乡们着急,回身狠狠地挖了两眼金干事。
金干事赶紧过来,好说歹说地哄劝着,把洪梅手里的棍子夺了下来,递给小金锁,冲杨棒子悄悄地挥了挥手,那尊泥小鬼才动了动,急忙从车上跳下来,照驴屁股给了一巴掌,毛驴一蹬后腿,大车才走了起来。
除了车轮在青石街面上碾过的辘辘声,押车的战士们都噤若寒蝉地加快了脚步,那些刚才兴奋地乱嚎乱叫的牲口们也都低着头闷声拉车,没动静了。
车队一直穿过镇子,停在了南头新盖好的仓库院外,杨棒子安排人卸车,把草包麻袋都搬进篱笆墙里,让其他管事的安排押车的战士们回驻地休息,让车老板们把牲口牵回去,去镇公所结算拉脚钱。
他带着小梁子、铲子猴他们几个,没敢回大队部,悄悄地从旁边巷子穿过去,翻墙跳进三中队驻地旁边的空房子里,几个人挤在一起睡上大头觉了。
这趟差事累人,赶到走马驿连夜装车,人都没顾上休息,饭都是一边赶路一边啃的冷窝窝头,两天两夜人困马乏的,脑袋挨到炕上就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掌灯了,小梁子他们才被人弄醒了,大个和几个战士啪啪地抽嘴巴子才把几个睡的和死猪一样的人打的睁开了眼。
说是洪政委派人镇子里到处找杨队长,都找遍了也没有,后来三中队的炊事兵说下午看见他和几个战士跳墙进的这个院子,大个他们才寻了过来。
炕上也没有杨棒子啊!小梁子糊涂了!睡觉前明明杨棒子就躺在炕里的啊,从三中队那院子翻墙进的这个院也是杨棒子带头跳的墙,主意都是他出的,说是怕睡觉睡到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旁边院没人,去那睡没人知道。
怪了,咋还睡着睡着人还少一个呢!一数数,不对,还缺一个!腿上挨了枪子还没好利落的铲子猴也不见了!
小梁子和大个回到大队部,和洪政委一说杨棒子不见了,洪梅嘴都气歪了!这么多的事等着和他商量,这个黑炭头可倒好,指挥人乌烟瘴气地闹哄了一通,偷摸地跑去睡觉不算,这多少人镇里镇外地找他,可现在干脆没影了!
不能干等着啊,洪梅索姓不管杨棒子了,招呼人三下五除二地把工作分配和安排了,小梁子和大个今晚上去新仓库那值班,不做明哨,自己找地当暗哨。
洪梅和金干事,带上小金锁和几个会拳脚功夫的战士,去东山崖后的山洞附近藏起来,布好口袋等着抓“鬼”,镇上各处也多放了几个流动暗哨,暗道出口的院子里,两边厢房也埋伏好了人。
“梆梆梆!”打更的老汉提着灯笼,敲着梆子沿街吆喝各家各户关门上闩,小心火烛。
二更天了,镇子里渐渐地灯火暗了下来,睡得早的人家房里都起了鼾声,睡得晚的这会也铺炕准备歇息了。羊汤锅子的老板也开始一块一块地上门板,月光下,川口镇白天接纳了许多逃难的百姓,变得有人气多了
镇外的仓库大院门口,两支松油火把烧的正旺,火苗子随风微微晃动,时不时还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小梁子披着块草席子,躲在用茅草和泥巴糊的房顶上,就露出两只眼睛,四下踅摸着。
大个上不了房,他那体重,上去了就得从草房顶上漏下来。他在篱笆墙不远处的草地里挖了个浅坑,坑里垫上草席子,坑沿上用细柳条啥的搭了个顶伪装好,人趴在里面正好能看到仓库的侧后。
一队巡逻的战士绕着仓库外面的篱笆墙,慢慢地走动着,镇里的流动巡逻哨也隔半小时左右到仓库门口,和岗哨碰下头。
相比小梁子的房顶和大个的土坑,洪梅她们还是有点遭罪。东山崖背后本来就背阴,有些阴冷,快三更天了,露水渐重,都还穿着单衣服,小风嗖嗖地,吹的人浑身发凉。
腿脚都有些麻了,也不敢站起来伸动伸动身子骨,洞口附近没有灌木丛啥的能掩住人,只有一丛丛地荒草,蹲守的战士们只能或坐或卧地盯着洞口前面的山洼。
瘦弱的小金锁有点扛不住了,一个劲地哆嗦,金干事轻轻地把她揽过来,双臂抱着小丫头,用自己的体温帮着孩子驱赶点寒气。
金锁有点沉不住气了,小声的问洪梅:“政委,这特务指定能来吗?啥时候来啊?”
洪梅扭过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轻轻地拍了拍金锁冰凉的小脸,又转过头,把身前的茅草慢慢地拨开条缝隙,望着那月光照不到的山洼子。
远处山林中传来几声夜猫子凄厉的叫声,冷不丁地这几声像孩子哭一样的怪声,吓得小金锁一缩身子,把头埋在了金干事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金干事的腰。
突然,夜猫子的叫声戛然而止!洪梅后脖颈子一紧,凝神侧着耳朵仔细的听起来,好半晌,才松了口气,徐徐吹过的山风中,没传来什么异样的响动。
昨天快到天明了才迷瞪了一会,金干事来了后,一起忙乎了一整天,洪梅脑子一直紧绷着的弦让人这会子真是感到身上有点疲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这玩意传染!洪梅这一打哈欠,身后的金干事和小金锁也一连打了两个长长地哈欠。洪梅掐了一把手背上的肉,才算用疼痛止住了瞌睡的欲望,回头看看打完哈欠擦眼泪的两个同伴,捂着嘴想笑不敢笑的。
金干事其实比洪梅还疲劳,她是赶夜路到的川口镇的,和她同来的几位同志都被安排去休息了,她听说洪梅在镇上,也顾不上休息就寻过去了,这一寻上就是一整天的连轴转,有点吃不消,肩膀上的旧枪伤也有些隐隐作痛。
“咋还不来啊!这狗特务!这不是存心的调理人呢吗!”小金锁嘟囔了一句,还想说啥牢搔话,让洪梅伸手把嘴捂上了。
洪梅假装生气地小声说:“别出声,哪能半途而废呢?再说了,你还没有特务有耐心呢,能抓到特务吗?”刚说完,就见金干事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下巴颏一点一点地冲着洪梅,洪梅马上意识到了,后背一紧,心说,可真是说曹艹,曹艹就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