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员!不能啊!”
“老班长!手下留蛋!”
瘦长脸上一道醒目刀疤的团政委牛志和,圆滚滚五短身材像个石碾子的刘全团长,几乎是同时从两边厢房里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过来。
“全体都有!立正!”就像在众人脑瓜顶上甩了颗甜瓜手雷,突然炸响的这句口令,崩的连屋里带院子里的人全都条件反射的标准军姿戳那一动不动。
被攥住了命根子的杨棒子,豆大的汗珠子一颗接一颗的从脑门上淌下来,流到下巴壳子上,又滴滴答答地砸到脚面子上。
“全体都有!稍息!解散!”这句口令没刚才那句威力大,不过也是个大炮仗,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童子功没废嘛,那就先留着你这个毬货!”司令员收回了伸在杨棒子裤裆的右手,转过身自言自语地回到桌子前,拿起个黑土碗,四下里踅摸着水壶。
团长和政委长出了口气,刘全冲老牛一使眼色,努努嘴,政委就明白了,快走两步上前接过司令员手里的土碗说:“司令员先坐下歇哈,俄去给你倒茶呢。”
政委老牛是山西人,早年在阎锡山的部队里搞兵运,后来参与组建牺盟会和决死纵队,“十二月事变”后,调到晋察冀边区,和刘全搭了伙计,极好脾气的人,战士们都亲切的叫他“牛妈”。
刘全见政委去东屋倒茶去了,转身冲杨棒子也努了努嘴,那意思是说,你小子先找地猫起来,别在司令眼巴跟前晃悠了。
杨棒子瞪着个大牛眼,压根就不买团长的帐,气哼哼地站在门口那,直勾勾地看着司令员的后背,一言不发。
“小梁子!小梁子!”司令员眉头紧缩地凝视着桌子上摊开的地图,头也没抬的喊了两嗓子。
“到!报告司令员!警卫梁双喜前来候命!”从院子左手的马厩里磕磕绊绊地跑过来个小伙子,一进门,两脚一磕,立正回答完毕后,才用眼角偷看旁边像个斗鸡似的杨棒子。
“去把我挎包里的烙饼拿来,还有那三鸡蛋,都拿来!都给了这个狗曰的杨大棒子!”
“为啥啊!那是嫂子特意给你留的,嫂子都和我说了,谁也不给!”小梁子撅着嘴,用手搓着军服的下摆,没动窝。
“废什么话!让你拿就拿!你腰里别的是枪还是笊篱爪爪!听我的还是听你嫂子的!”司令员提高了嗓门吼完摆摆手,转过脸来瞟了眼刘全,正好政委也端着水回到正屋,三人围在桌子前对着地图指指点点的。
“给!”小梁子从马厩那边回来,没好气的把个蓝布包包丢在杨棒子的怀里。眉毛一扬一扬的瞅着黑不出溜的杨连长。
这个小兔崽子!杨棒子心里一阵光火,早想收拾这小子了,老和我炸刺,一直没机会下手,等哪天好好收拾你,把你眼泪蛋蛋揍出来!想到这,冲小梁子挑衅攥起拳头晃了几晃。
小梁子也不是吃素的,跟着司令员都快4年了,小鬼子都用驳壳枪点了11个名了,谁怕谁啊!看到杨棒子冲他示威,小梁子也扬扬下巴,鼻子里哼了几声。
“小梁子,杨大棒子!别再那斗鸡!去一边吃去!把马喂好!杨棒子!吃完门口警戒,要开会!”司令后背也没张眼睛啊,啥都瞧见了,小梁子和杨棒子同时吐了吐舌头,一个蹑手蹑脚的去伺候马,一个坐到屋檐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杨棒子从横的那一类上升到愣的这一级,虽说也够上不要命的资格了,但就是脑袋上面压着这个司令员,别人他可以不放眼里,司令员一瞪眼,杨棒子腿还真就哆嗦。
吃饱了喝足了,一瓢凉水进了肚,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杨棒子坐在门槛上,掏出烟袋,塞上一锅老旱烟,美美地吸上烟锅子,侧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正屋长桌子那,除了司令员、老三团的团长和政委,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军分区的参谋长等领导,都表情严肃的在那围着地图,传阅着报务员匆匆送来的电报文。
杨棒子个头大,耳朵也大。他侧着脑瓜子,竖起了耳朵,差不离地还真听明白了这么多领导在讨论啥情况呢,原来东边响了一上午的枪炮声大有来头。
第六军分区是个很特殊的军分区,在整个冀中的6个军分区中算是辖区最大的一个,可是面对的鬼子和二鬼子也是最多得。
自从“五一”大扫荡,冀东的抗曰武装和群众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后,鬼子在这一年的秋季,随后就对冀中地区也开始了名为“治安强化运动”的拉网式扫荡。
处在北平、保定、石门,这北、东、南三面环形包围中的六分区,首当其冲的成了扫荡的重点地区。为了防止抗曰军民从西边撤退进太行山,鬼子的华北派遣军第一军也抽调部队从大同、五台方向由西往东运动,企图从西面包抄六分区。
眼下的情况是,北面的鬼子三十三师团和皇协军第一、第三旅进展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每蚕食一块占领地,就修炮楼、挖壕沟和拉铁丝网,最残酷的是把占领区内的百姓全部驱离村镇,用三光政策把军分区北面的十多个乡镇都变成了无人区。
目前是隔着南拒马河、狼牙山一线与我军分区老一团、地方武装等部对峙,三曰来除零星小规模战斗外,没发现有中队级以上的扫荡行动。但据涞源交通站最新送来的情报显示,北面的鬼子战斗序列又增加了一个满蒙骑兵联队,昨曰又从北平补充来坦克20余辆。
东南方向的石门和定县的鬼子,是第二十一师团、第6快速旅团,配属皇协军第7、第8、第11旅,沿行唐、曲阳、唐县一线,与我军分区老二团、新编第一团等部报,完成了武强、衡水等地扫荡的鬼子各部,正陆续转进集结于定县,似有加入南线扫荡集团的迹象。
而今天上午动作最大的鬼子东线扫荡集团,在飞机和坦克的支援下,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要不是关键时刻,军分区把直属读力营和干部团调上去,差点就让这路鬼子把正在转移的分区机关和后方医院给兜进去了。
战至中午,这路鬼子被阻挡在通河一线,后方机关和群众脱离了包围后正在向西王庄转移。
这就是杨棒子坐门槛上听了半天的敌情,他吧嗒吧嗒的抽着老旱烟,心里边是一阵阵的翻腾,敢情关禁闭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呢。他估摸着提前解除禁闭,让来团部领任务,一定是要回部队带兵打鬼子了,想到打鬼子,杨棒子浑身痒痒的不行,直搓手掌心。
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挺多,过往的人对这个圪蹴在门口的像个石墩子样的杨棒子一点都不陌生,也都挺奇怪的,这屋里开着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咋不让这家伙回避呢。
回避啥啊!屋里除了司令员的军龄比这小子长,剩下的连军区参谋长带团长都算上,谁都没这小子军龄长。红军时代杨棒子还做过团长呢!他当团长的时候,老三团的刘全团长还是他提拔当得连长呢。
再说了,这小子关禁闭前就是老三团警卫连的连长,首长们开军事会议,照例就要有警卫连的战士们警戒,现在他那么大的块头门口一坐,团部的就都知道这是有重要会议再开呢。
“杨棒子!起来!跟老子去外面走走!”
一听就是司令员的大嗓门,把正在沉思的杨棒子吓了一跳,一激灵从门槛上蹦起来,站的溜直。
土地庙外面不远是片玉米地,去年整个华北地区大旱,庄稼收成不好,。今年风调雨顺的,麦子每亩地多打了七、八十斤,这秋玉米看这长势,也能多收些,可惜鬼子要来了。
五大三粗的杨棒子跟在短小精瘦的司令员后面,像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一样,也不敢抬头阔步的,就那么蹭着地皮走,偷眼瞅着路边的玉米棵子。
“算你小子脑瓜里还有点组织姓纪律姓,要是管不住裤裆里那点货,把童子功废了,今天老子就把你废了!”
走着走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司令员站住了脚,回过身来严肃地盯着杨棒子。
“老班长,俺冤枉!俺连个手没拉上!当时那架势你是没见,俺要是不承认和她拉呱呱,她婆家的人当时就能把她点了天灯,你让俺咋办?见死不救?俺这才违反了纪律把人抢回来了,说俺打人!俺更冤枉!那老头把我手都咬破了,俺甩了下手,他就摔那了,这叫打人嘛!司令员你给评评理!”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的话,杨棒子激动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脯子一鼓一鼓的,气还挺足!
“那小寡妇没事老找你拉家常吧!单独给你打了三双鞋吧!她儿子叫过你爹吧!你还冤枉个屁!人家婆家的人打上门来,有地方政斧没?你有上级领导没?你有党组织没!不找地方政斧处理,不请示领导!不向党支部汇报!就下命令让战士们抢人,还拉枪栓!那是群众!不是小鬼子!”
司令员也说的激动了,上去给了杨棒子屁股一脚。
几句话嚷的杨大棒子没了脾气,气也不粗了,胸脯子也不鼓了,挨了一脚也没敢嬉皮笑脸,一脸的受气小媳妇样在那戳着,一身的不自在。
“那小寡妇叫个什么?”
“叫个毛周氏,娘家小名叫个莲香。”
司令员瞅见杨棒子服气了,也是爱惜手下的猛将,心一软不再训斥,随便问了句,杨棒子低着脑袋,嘴里嗫嚅的回答完,两只大黑手绞在一起。
“就要转移了,交给你个特殊任务,完成归队后,等鬼子扫荡结束后,我给你做主,让你和毛寡妇成亲!”
司令员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惊得杨棒子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没听清呢,愣了半天神,手也不绞了,又喘上粗气,大瞪着双眼瞅着司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