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和我们什么有关系?”罗德不解的问了一句。
“和你们没有关系?”江文远问了一句:“如果不是你们,他们的茧庄就能好好开下去,如果不是你们,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就不会瘦成这样!你们知道吗?这些孩子正在长个的时候,却要两天吃一顿饭!”
说着,又抓住孩子的腿向外展示:“你们看看,他们的腿上除了皮包骨头,有半点肉吗,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人性吗?指使一条龙抢劫蚕丝时,难道就不能给他们留一点吗?”
“我们留了,而且还有几趟没劫让他们卖出去了呢!但他们拿到钱就还给茧农了,是他们家男人想让自己家的女人和孩子挨饿!我们有什么办法!”爱莱德说道。
“给我射穿他的嘴!”江文远指着吼叫一声。
小四应一声,弩口上抬,拉动悬刀,双箭并排射出。
因为这次离得比较近,又是双箭平着齐出,“噗”地一响,爱莱德自耳根以下被撕开。
一道血线带着数颗牙齿,顺着箭杆迸溅。
“笃!”两支箭钉在门上之时,数颗牙齿也滚落在地。
相比前一个被持弩手射穿嘴的李道人,爱莱德更惨一些,不但从耳根到嘴角都被撕开了,下巴还脱臼了,就那样垂着下巴、张着血盆大口“嗷嗷”痛叫。
罗德也一时被也吓懵了,就那样伸头惊眼看着,忘记了去扶爱莱德,也忘记了擦溅在自己脸上的血。
“总领帮,我们错了,我们给你磕头赔罪!”因为守在耳房门外的持弩手都去围洋人,门又没有锁,马维高、曹祥古、董大成三人自房中奔出,跪倒在江文远面前,连连磕头。
纵然是这三个人再质朴,自然也明白了江文远的真意。
刚开始,他们在窗户内看到自己家的妻子和孩子被推出,还一阵担心,生怕他们遭了江文远和洋人的毒手。
接着见江文远去亲手解绑绳,又抱住六个孩子声音哽咽,又极为感动,再看到持弩手们把洋人围住之时,似乎就已经明白自己三个冤枉江文远了。
待听到江文远说是为了让洋人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之时,也就更加肯定了。
看到爱莱德嘴被射破之后,便拉门冲了出来。
“总领帮!我们愧对你呀,刚才那么骂你!我们这张破嘴!破嘴!破嘴……”三人痛哭说着,连扇自己几个嘴巴,又连连磕头哭道:“总领帮,我们……我们对不起你呀!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对不起我做什么?你们对不起的是你们的孩子,是你们的女人!你们三个看看,把他们过成什么样了?”
江文远倒没有在意他们骂自己那几句话,反而是心疼孩子和三个女人,太可怜了,他们三个的妻子年纪都不大,也就三十刚出头,但却瘦得皮包骨头,有一个脸都浮肿了。
“是我们无能,我们无能才让孩子老婆跟着我们受罪!”马维高、曹祥古、董大成一边磕头一边哭叫。
“你们……”虽然江文远也可怜这三个老实的农民,但是看到孩子和女人时,又忍不住气:“你们就那么死心眼吗?你们先留点钱不还茧农又能怎么样,至少也能让家人吃口饱饭吧?”
马维高哭道:“那些茧农也苦呀,等了一年,就等那些钱买米呢?很多也都是几天揭不开锅了!”
江文远想想倒也是,很多地方都流民饥民遍地,即使是在家务农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唉!”无奈叹了一声,江文远也明白他们为什么对洋人誓死不从了,如果这两个洋人的计划成功,高邮、镇江、扬州三地不知道要死多少茧农呢!
又说:“但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茧庄呢!难道你们不知道一条龙就在你们边上吗?”
曹祥古说:“原来我们也没想建在这里,是想建在城东,偏偏是这两个洋人说他们已经在这里替我们买了地,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一条龙不会在自家门口开抢的,我们也就信了他,而且再买地还要更多的钱,我们的钱不够……”
江文远又转头去看罗德和爱莱德,见爱莱德已经痛到抱住房柱抽搐,罗德仍在惊愣中,半脸被迸溅的血仍未擦去。
“畜生!这么苦的农民你也忍心去算计他们吗!”江文远气愤之下,又向罗德吼了一句。
这一句,倒把罗德吼得醒神来,看向了江文远:“既然你如此对待我们洋人,那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说着,拿出一个哨子来,塞进嘴里“呜呜”地就吹。
连吹了几下,把哨子拿下来,又得意笑道:“你们等着吧,过不了一会,一条龙的龙大能就会带人前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怎么个厉害法!”
“总领帮!你快走!快走吧!这里本就离黄伏尖不远,一会他们就来了,他们凶悍人多!你们敌他们不过的!”马维高、曹祥古、董大成三人紧张起来,推着江文远让他们走。
自然他们不知道一条龙已经尽数被灭。
见江文远不为所动,不只是马、曹、董三人紧张起来,他们的妻子也跟着道:“是呀总领帮,你们快走吧!”
“一条龙是来不了啦!”应着声音,刘坤一拄着拐棍儿从厅堂门内走出:“那些水匪已经尽数被灭!”
“什么?”马、曹、董及他们的妻子都惊问出声。
罗德也惊疑道:“什么?他们被灭了?”
“对呀!”看了一眼抱着房柱抽搐的爱莱德,刘坤一又看向了罗德:“就在刚才,他们已经尽数被灭!相信我,你等不来人的,一个都等不来!”
“不可能!不可能!一万多人呢!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而且一个都不剩?”罗德怎么也不肯相信。
刘坤一呵呵一笑:“如果是遇到别人倒不可能,但是你的这些水匪遇到了他!”说着,用拐棍儿向江文远一指。
“那……那也不可能,你们一共只有这些人,怎么可能灭得了一万多人?你们一定是在吓我!”罗德又道。
刘坤一又一笑,走到门边伸手连晃几下,把那两支箭杆拔了下来:“看到这种弩的威力了吧?”
罗德一个哆嗦,他自然是看到了,几乎都看到了这两根箭撕开爱莱德两腮的慢镜头。
刘坤一接着说:“这种弩箭就是他设计的,对付一条龙的,又是他重新设计的一种名叫做杀人笙的弩,是这种弩的千倍杀伤力,水匪们都是被穿成了串儿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世上没有这样的武器!”爱莱德仍然摇头。
正说着,便听见公祠门楼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罗德脸上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们骗我,来了,一条龙的人来了!”
一边说着,罗德大门处去看,待看到进来的人时,他的脸僵住了,因为进来的根本不是水匪,而是章邦直带着二十名衙役过来了。
原来,这章邦直担心之下,让胡捕头派了一名衙役守在陈公祠外,时时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到黄伏尖的打捞现场。
前三次回报说江文远和两个洋人处得可好了,有说有笑,还一起去茧庄的工棚内去看,章邦直还以为自己多虑了。
但是第四次回报,就让章邦直不淡定了,说是江文远命持弩手把洋人给围起来了。
他这才牵挂之下赶快回来,希望能阻止住江文远。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整起这阵仗了?”问了一句,进入院子,章邦直连连说道:“快放下!快放下!好好的动什么家伙呀!可不能动家伙啊!”
一边说,一边去摁持弩手们的弩。
“你给我过来!”江文远一声喝,章邦直又连忙走过去。
江文远指着孩子说:“这就是你治下的百姓,他们瘦成了这样,都饿晕了,你有没有看到?”
“我……我平时很少来……很少来闵家桥这边的!”明显,看到这女人和孩子瘦成这样,章邦直也比较吃惊:“因为和这边隔着高邮湖呢!”
摇了摇头,江文远又叹一声:“我想到了你为官窝囊,却没想到这么窝囊,人家洋人都把我们欺负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说不能动家伙!你当的是谁的官?”
“你……你说他们这样是这些洋人害的?”
“难道不是吗……”刚说到这里,忽见一个孩子“呃”地一声,晕倒在江文远肩头。
江文远急起来,生怕时间长了孩子再救不活:“这个李征五,让他去找饭,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响起李征五的声音,拎着个水桶走了进来,嘴里解释道:“实在是对不起总领帮,我去街上找饭,几家店铺也都关门了,便去周围的人家找,家家门都开着,却没有一人,看到一家厨棚内的缸里有米,我就用他们家的锅熬了这些粥回来!”
一边说着,在水桶里把勺子拿出,把桶中盛的粥盛到碗里。
江文远不解道:“家里开着门,都没人?”
李征五还以为江文远嫌自己私拿人家的东西呢!连忙道:“总领帮放心,我在他们的米缸里放了五两银子!”
江文远点了点头,又问道:“家里开着门,人都去了哪了呢?”
章邦直答道:“都去黄伏尖了,看我们打捞尸体去了!”
“看你们捞尸体去了?”江文远转头问道。
“是呀!”章邦直说:“都去了,把湖岸边都挤得黑压压的,不但喝喊欢呼,还往湖里的尸体上丢鞭炮呢,你听,现在还在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