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江媚桃还以为是江文远把放量的尺寸搞错了,毕竟他昨夜才开始接触衣服,又两夜没睡了。
哪知江文远却说:“你是说连褂袄的尺寸呀,那是我故意加上去的!”
“故意加上去?”江媚桃不解问道:“为什么呀?”
江文远说:“因为以后我们要改成毛边裁剪!”
“毛边裁剪是什么?”江媚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江文远说:“就是把缝头加上去的尺寸!”
江媚桃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每个裁片尺寸都加半寸了,正好等于两边的缝头,但是仍然不知道江文远的真正目的,又问道:“为什么要毛边呢!”
江文远说:“因为你们的压力大,裁剪之时还要预留缝头,反而不快,现在操作制衣车的弟子们都是熟练工了,都知道是多大的缝头,没必要再计算那些了!”
“嗯!”江媚桃又点了点头,心中更加佩服这位弟弟了,虽然他没有接触过做衣服,却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裁衣服时预留缝头的确是挺麻烦的。
刚在心里赞叹一下,但是接下来江文远说的话她就听不懂了:“而且毛边裁剪还有利于排版和推版,因为不需要再计算那些缝头了,直接把样版放上去画线就行了……”
“等等!什么是排版和推版呀?”拦住话头,江媚桃问道。
“哦!”江文远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对方听不懂:“我是把印刷上的词用过来了,我给姐姐演示一下!”
说着,掀开被子跳下台板,拿起江媚桃手中的袼褙衣样,放在台板上一片一片的排列,因为衣样有不同的形状,排列时要按形状进行错开,但是又要留最小空隙,这样能更好的利用布料。
手上排列着,江文远嘴上又说:“这就是排版!”
“这样好呀!这样省布!”江媚桃又看得点头,之前单裁的方法是挺浪费布的,而这样就不同了,能更好的利用了空间。
江文远又说:“而且我们在裁剪时,不可能只做同一个号码,而是要多号码一起做,这就要用到推版了,推版就是用最小号的衣服向外放大,我图纸上这个衣服就是按最小号算的,再大一号衣服制版时,直接向外加量就行了!”
说到这里,江文远又解释道:“我说的制版就是你们所说的制衣样,因为我没有你们专业,所以名词上老是用我自己认为的说法来说。只要姐姐能听得懂就行!”
江媚桃已经听得入神,脑中思索着江文远所说,又点了点头。
因为江媚桃也有些文化,对于印刷业的一些术语还是有所了解的。
“姐姐把你再大一号的尺寸帮我写一下!”说着,江文远把铅笔递过去。
江媚桃接下,在纸上简单画了几条线,再标注上尺寸。
江文远又接过铅笔,拿出袼褙子,把制好的小号衣样放上去,指着江媚桃所写的数据道:“你这个尺寸的腰围和胸围应该比我这个最小号的大两寸,而制作腰胸的裁片一共有四个,那就是一个裁片要放大半寸,而把半寸再分到裁片两边,就是一边二分五,对吧?”
一个将来的大数学家,推算这些数字,自然是流畅如水,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让江媚桃都听得呆了,一者本就是她喜欢的人,再者,这也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直着眼睛点了点头。
江文远接着再说:“大一号的衣长也大两寸,而衣长的裁片只有这一片,那就是把两寸直接加到这上下两端就行了!那就是一边一寸……”
嘴上说着,江文远已经在那个小号裁片的周围画好了线。
一者是江媚桃做棉袄也有些时间了,再加上江文远连演示带讲解十分细致,待江文远停下笔时,江媚桃也就明白了。
心中连连赞叹,这样也就不用再重新计算胸围、腰围等数据了,刚才在和麻杆刘推算号码之时,用了那么长时间,而现在根本不需要那些,直接每个裁片这样推下去就行了。
“如果我把这个推版的方法拿到麻杆刘那里去显摆,恐怕要把他吃惊死!”江媚桃暗暗高兴,刚才只是在麻杆刘面前展示一下袼褙做衣样,就把他吃惊成那样了,这个方法可比袼褙更有深度。
“来!姐姐你试一下!”江文远把一个裁片推完,又把铅笔递到江媚桃手中。
因为江媚桃已经听会了,推版之下,倒也没有多大难度。
而且衣服裁片都是两两相对的,只要制作出前后两片,再反过来一画,衣服的主题就成了。
“这种方法好快呀,那我也把袖子也推下来!”赞叹着,江媚桃把袖子的裁片也拿过来,刚要看刚才写下的尺寸,忽听江文远道:“不用看,也按两寸的总量去推!”
但江媚桃还是看了一眼,见那上面的尺寸的确是两寸。
又听江文远说:“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做过很多衣服尺寸都是一样的,虽然量体时会有些微差异,但放量之后的尺寸往往没有多大差异!”
“是呀!为什么呢?”一边手上画着,江媚桃问了一声。
江文远答:“这是因为相同高度的人,大多数的胖瘦没多大差异的,虽然也有极胖极瘦、极高极低的,但数量不多,因为我们的衣服批量太大,就要针对更多的人群,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做正常体型的衣服,这样能保证更多的人买到,我们也能卖得更多,至于特殊体型,就以后再说了,而且它的量不会太大……”
其实江文远所说的这一套,也就是现代化的商品理念,适应大众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后人说这是西方人的商业理念,其实不对,因为在八国联军进中国之前,大街上并没有成品衣服的店面,包括西服和西装,而且那时的旗袍也都是订做的。
其实那时的洋人仍然是寡头理念,只和大商人或者官府做生意。
在江文远的一番理论之下,江媚桃又听得入迷了,虽然他没有江文远为穷苦人着想的觉悟,但是却知道这样卖钱更多。
这样的理论也是之前没有听说过的,恍惚之下,又向江文远痴痴说道:“我们两个合开一家制衣坊吧?”
在江媚桃的潜意识中,和江文远合开一家制衣坊是她最大的心愿,不但能和相爱的人朝夕相守,同时还能赚更多的钱,因为江文远太聪明了。
“啊?”江文远疑问一声:“难道我们现在不好吗?”
“哦!好好好!”回神之后,江媚桃连声应着,又去拿起衣领的衣样,想要推版。
江文远说:“仍然按两寸推,分配到领里和领表。而且两寸推版以后可以适应到每一个裁片的推版上,否则,大衣服小领子也不谐调!”
“嗯嗯……”江媚桃连声应着,便把衣领的衣样也推了出来。
江文远便把刚推出来大一号的衣样和之前的小号的各标了标记,两件排列在一起,嘴上一边说:“就这样同一个款式的所有号码都排列在一起,直接沿着衣样画线,就这样直接排个三丈长,两边各用一个裁床,直接推出来就是几千件衣服!”
“啊?”江媚桃又吃惊一声:“你真要一下子裁几千件衣服呀!”
“嗯!”江文远点了点头:“昨天我给你说用袼褙制作衣样时,就是这样想的,我们所有做衣服的裁片流程都要改,要符合大批量裁片的要求!”
“原来你昨天制作袼褙衣样时就想到了这一节呀!”江媚桃又佩服江文远的思虑之长,从一个衣样制作就把整个裁片的工序流程都想到了。
江文远说:“是的,因为袼褙有硬度,用它往纸上画线时更为方便快捷!”
说着,江文远拿起衣样,又往沿着排列的衣样周围画了一圈,,下面的就成了一个衣样形状。
直到现在,江媚桃终于全部理解了江文远意思,他真的是把层铺上一两百层,再在布上铺上纸,然后用这种袼褙衣样在纸上画线,再用他设计的那种裁床按线去裁……
但是江媚桃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样就需要更大的纸张,哪里去找三丈多长的纸张去呀?”
“对呀!”江文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接着又说:“我们直接找纸坊去订,之前姐姐是在哪个纸坊订纸的?”
江媚桃说:“我的用量小,哪值得去纸坊订纸呀,都是在小店里买的,而且有时候就直接买火纸,那种便宜,来到太平洲之后我才用的宣纸!”
江文远说:“火纸也行,成本更低一些,只是要大张的,你知道哪里有这种坊吗!”
江媚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麻杆刘应该知道,我去找他问问!”说着,江文远便要出轧棉坊,但突然又回头道:“姐姐已经把我的图纸拿给夏老哥和冯老哥了是吧!”
“嗯!我对管领帮说,让他们在引棉坊内也立两百台引棉车!”江媚桃点头说间,却没有底气,因为他怕江文远嫌两百台过多,从而责怪自己擅作主张。
然而江文远并没有责怪他:“那就两百台吧!只是你再去告诉管领帮,起两个引棉坊,而且成衣坊和轧棉坊也要各起一个,那个裁床也告诉夏老哥和冯老哥多做几个!”
“啊?你要弄这么多呀?”江媚桃吃惊起来两百台引棉车他都觉得有点多,现在竟然是四百台。
江文远点了点头:“接下来我打算过江去北方建一些分帮,那里天气冷,棉袄棉被有很大需要量,而且之前在上海向垦务公司订了一些棉花,估计李征五李分帮应该快运回来了,那么大量的棉花,恐怕这一个轧棉坊忙不过来!”
说完,江文远走出门外,往麻杆刘的成衣坊去了。
看着江文远的背影,江媚桃又一阵痴迷,他发现江文远说这话时,就不再是那个爱流鼻血的小男孩了,而是统领全军的大将军语气,再不征求自己是不是同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愣了一时,江媚桃走出轧棉坊,往铁匠铺而去。
刚走没多远,就见管大、李能掌、麻杆刘等人正陪着刘坤一从印染坊里走出。
江媚桃心想,正好拦住管大和李能掌说一声就行了。
便迎着众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