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轮光球，这一次从寒空的四面八方出现，伴随着路千川的动作，直指中心的寒空。寒空手势又是一变，波痕骤止，一圈圈涟漪再一次不断漾开。
接连不断的爆炸将寒空包裹，他闭着眼睛专注着自己眼前的钢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路千川站在爆炸圈之外，眼中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芒，待到爆炸声来到顶峰，他深吸一口，突然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长啸。
这一声长啸悠长而有力，即使在这样密集的爆炸声中，也清晰可闻。这一声长啸穿破了重重火光，一路披荆斩棘，直达寒空身前，扩散开去。
精神冲击！
路千川终于抓住了他等待已久的时机。
他可是双修流的人物，除了灵术，幻术也是他的领域。
但从始至终，寒空一直没有给自己接近他的机会，他甚至从战斗开始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过他的钢琴一步。也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对他施展幻术的机会和途径，只能依靠灵术和对方周旋。
但这一次，路千川终于抓住时机，接近了敌人。这样的距离，还不能够施展太复杂的幻术，闭眼的寒空也给幻术的施展制造了难度。
但好在，精神冲击除了通过视觉，还可以通过听觉。
所以才有了路千川这致命的一击。
轰鸣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就在轰鸣声停止的瞬间，路千川就已经身形暴起，闯入了身前还未消散的灵光之中。
精神冲击能给敌人造成短暂的失神，但这种失神的时间绝不会太长，这这只能给幻术师制造一个契机。
一个决胜的契机。
穿过烟尘，他果然看到寒空木然地坐在钢琴前，他的双手还盖在琴上，但却呈现出明显的僵硬。他依然闭着眼睛，但眉头却微微皱起，整个人就像个雕塑一样。
路千川在看到他的瞬间，口中就开始了念念有词，仿佛在吟诵着经文。他仿佛念了一大串，但实际上却连零点一秒的时间都不到，他吟诵的话语仿佛凌驾于时间之上，而不受其拘束。
吟唱，又是吟唱。
只不过这一次的吟唱，施展的是幻术，听觉幻术。吟唱这个施术手段，也是这个术的本身。
悠悠的吟唱传入了寒空耳中，无声地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更僵硬了一些。
零点一秒的吟唱间，路千川也已经彻底来到了寒空身前，低头看着依然闭着眼睛寒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没有动作。
路千川舒了一口气，这个棘手的敌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结束了。
他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寒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再打下去他真的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好在，一切都结束了，站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对寒空做什么，因为他想起了银舞，或许放他一条生路，会是更让银舞开心的选择。现在的话，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水晶，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而就在他和坐着的寒空擦肩而过，迈开步子，走向水晶的时候。
低头坐着的寒空，嘴角突然微微一翘，覆在钢琴上的手，微不可察地微微一动，按下了一个琴键。
依旧没有声音。
但一缕气丝，却慢悠悠地顺着他的指尖逸散出来，慢悠悠地升起，慢悠悠地飘向了路千川。
路千川还在向前走着，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但就在他再一次抬起脚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
这股危机感毫无来由，但他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人的本能常常能够未卜先知。
于是他目光向后一瞥。
他看到了那一缕微不可察的气丝。
但那一缕气丝，已经飘到了他的心脏后面，即将降落。
来不及了。
下一秒，血光乍起。
路千川整个人侧飞了出去了，在最后的时刻，他还是拼尽全力进行了一次移动。
他总算躲开了心脏的要害，但这也是极限了，那一缕气丝飘过了他的肩膀。
于是伴随着路千川飞出去的，还有一条手臂，他的左手。
喷洒着鲜血，和他的身体呈现着分离的姿态，飞了出去。
路千川在飞出的瞬间，表情反而变得前所未有地平静。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他顾不上左肩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右手在地上一撑，兔起鹃落般电射而出，直扑向空中的左手。
而另一边，寒空的手指则急促地一动，两道气丝飘出，飞向了路千川。
他眼看就要拿到自己的左手，但那两缕气丝却后发先至，直指那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突然出现在了气丝之前。
那是一双手，透明的手——拟术之手。
那一双手结下最后一个印，然后一面灵盾撑起，挡住了那两缕气丝。
而其后的路千川，也终于稳稳接住了自己的手，落在地上。然后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模样有点像储灵竹筒，但上面却写着一个“物”字。
储物竹筒。
他将竹筒和自己的手臂摆在一起，仅剩的右手结了个单手印，往二者上一按，这一条手臂就化作白光，冲进了竹筒里，而竹筒的盖子也自动地合上，合拢出出现了一圈白光。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路千川从手臂被砍断，到抢回手臂，到将它封存，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做完这一切，路千川才长出一口气，将竹筒拿了起来，放回自己怀里，然后站起身，看向了寒空。
路千川虽然还是眯着眼睛，但已全无笑意，脸上鲜艳斑驳的油彩也显得有些灰暗。而他对面的寒空，倒是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表情，一只手放在琴上，转过身来看着他。
路千川冷冷道：”你没有中幻术？“
寒空微微一笑：“没有。”
“为什么？”
寒空脸色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带着庆幸，但更多的却是怅惘和哀伤。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吐出一句话：“因为我听不见。”
路千川一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所以他下意识问道：“什么？”
寒空看着路千川，又像不是在看着他，他目光的焦距有些飘忽：“因为我听不见，很多年前，我的耳朵，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路千川愣住了。
他是个聋子？
路千川第一时间就觉得他在骗人，综合他的话和行为乃至战斗的方式来看，他应该是一个钢琴师才对。一个钢琴师居然双耳失聪？这在开什么玩笑？
但想到这里，他却又反而一怔，因为他想起了一点。
从开始，到现在，寒空虽然一直在弹琴，但却从来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他一度以为他弹琴根本就不是在弹琴，而仅仅只是一种施术的方式，现在看来，难道不是这样？
寒空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似乎是对着路千川，又似乎只是自嘲：“很诧异，对不对？一个自称为音乐家，钢琴师的人，居然是个双耳失聪的聋子，这大概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吧。”
“我不是天生的聋子。我之所以会梦想成为音乐家，就是因为小时候每天都能听到父亲婉转的二胡声。他是个流浪艺人，他的音乐吸引了我，让我对音乐有了最初最纯粹的喜爱。”
“我要成为音乐家，我告诉他，他笑得比我还要开心和骄傲。于是这就成了我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我们的共同的梦想。他拉二胡，但我想学钢琴，乐器之王这样的称呼，总是容易让小孩子心生憧憬。”
“他也不恼，他爱的不止是二胡，而是整个音乐本身。我四岁开始学琴，到七岁的时候，已经在我们的圈子里小有名气。我一直以为，以后我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和音乐为伴，浪迹天涯。”
他的喉结微微一颤动：“但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毁了。父亲和母亲都死了，我被带去了那个永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两年。”
“我几乎失去了一切，而最后，我终于失去了我梦想仅存的碎片。我变成了聋子，我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我曾经那么喜欢的音乐，要发誓和它相伴一生的音乐，听不见了。”
他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颤抖：“听不见了。”
路千川听完了寒空的一长串话，虽然寒空说得很凌乱，但他还是听出了大概的意思。他知道寒空是和银舞一样，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对于他经历的事情，路千川大致也能有个猜测。
寒空深吸一口气，表情稍微平静了一些，然后继续道：“逃出来以后，我再一次碰到了钢琴，我知道我弹奏出了声音，但我听不见了。我疯了一样地按着我的琴，黑白色在我眼前跳动，但我听不见它们弹奏出的声音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在咬着牙，话语含糊不清：“我不甘心。能听到的，我告诉自己，能听到的。听不到也没关系，没有人可以听到也没关系，是聋子也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弹下去，一直弹下去，弹到我弹不动为止。”
他双目血红，猛地抬起头，盯着路千川：“就算对我来说，音乐将成为一种无声的艺术，我也可以将它继续下去。因为这是我……”
“一直的寄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