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议事,颇为疲倦的田百户交待了事情之后,自己回去安歇。
总旗刘新勇早就垂头丧气的回家“休息”,田百户家的大门关上,门口的锦衣卫却都没有散去,就连赵国栋都没有动。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依次笑着抱拳到王通跟前,作揖躬身的问候,总归是容气讨好的话语,希望王总旗今后多多关照。
这不懂规矩,狂妄之极的半大孩子,现如今把巡捕辑查、当值看守的差事都抓到了手中,这等于百户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归他管了。
大家大都知道这刘新勇的靠山是个宫里的宦官,还拜了干爹,可如今这靠山死了,刘新勇自己还说不太清楚,已经算完了。
有所有的职能,又只有他一个总旗,那今后大家都要归王通管了,也不知道田百户如何想,抓权抓得那么紧的一个人,居然肯放手。
“各位兄弟现在管的地盘依旧不动,原来交给百户大人的银子还是依照旧例,到时候再由百户大人分配,时候不早,各自还有差事在,散了吧!”
王通并不如何激动,只是抱拳说了一切不变,把众人都给打离开,锦衣卫昨夜连夜布置,一层层关照下来,按照王通的分析,实际上就是为了这虎威武馆的安会,其余的布置只不过为了让外面不知道针对。
至于这田荣豪为什么把百户的权力大多交给了自己,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田伯那边有更多的暗示,才让他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尽管这样的示好对王通来说算不得什么,而且王通也不会贪墨下面送上来的常例银子,这决定对田百户有害无益。
回去的路上,就连向来沉着的李文远都颇为兴奋,更不要说孙大海和张世强了,一路上就议论个不停。
才走到南街街口,穿着一身深蓝色短衫的李虎头跑了过来,见到王通之后,连忙说道:
“王叔叔,宫里的都公公正在店里等你,快些回去吧!”
“学生们都到那武馆去了,王兄弟你怎么还在这磨蹭?”
邹义看到王通进来,急忙的说道,王通连忙进屋去换上那身深蓝色的短衫,跟着邹义一起走了过去。
“现如今王兄弟你的人任务又重了,太后不许用宫内的人在里面充数,免得皇上把这边当成宫里,一切都要你这边照应了。”
王通点点头,走了几步,迟疑着对邹义说道:
“邹兄,在下有件事情相求,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他这边问的迟疑,邹义却因为这邹兄的称呼激动了下,兄弟相成,这关系总归又拉近了一点,当即颇为大包大揽的说道:
“你我兄弟,有话但说无妨,能办到的哥哥无二话,不能办到的也要琢磨个法子。”
“邹大哥,小弟前段时间查那个案子,苦主留下个孩子想不开自残,把那话割坏了,人都这样了,唯一的出路也就是送到宫里先把身子彻底弄干净了,寻个差事当。”
邹义放松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小事一桩,既然是王兄弟你关照的,那就寻今日子送进去就是,在里面肯定会好好照顾。”
解决了赵金亮的出路,王通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停下深深施礼,郑重的说道:
“那就多谢邹大哥的帮怯……”
“自家兄弟,这么客气作甚,不过王兄弟你昨日里说的那些法子,那几位守备……”,呵呵……教习都赞不绝口,说你要在军中效力,磨练几年下来,没准就是戚继光、俞大袱那等名将,咱家还笑着回他们,王兄弟你今后前程远大,戚、俞又怎么比得了。”
这话实在是让王通汗颜,这种时代的优势换来了自己的夸奖,实在没什么可自豪的,眼看着那武馆的木栅土墙就在眼前,邹义却又用调笑的语气说道:
“从今之后,在这武馆之中,王兄弟你就只是一个叫做王通的孩童,只不过家在附近不必住宿而已。”
王通点点头,他现在穿着和李虎头一样的衣服,只不过身材大了几号,平素里深沉自矜,说话办事都颇有气度的王通现下要做和他年龄一致的事情,这样的错愕,也难怪邹义会忍不住笑。
交代几句,到了门口邹义就停下了脚步,王通和李虎头腰间都挂着个楼刻着“虎威武馆”四个宇的铁牌,门口守卫的几名大汉看到这铁牌之后就容气的把人放了进去。
偌大的校场上,百余名孩童都在武馆的大棚正门那边,尽管隔着很远,可王通还是能看清这些同样穿着深蓝短袍的孩子们分成了三队。
彼此隔着不远,却有明显的界限,王通想起来邹义曾经的介绍:
“合格的孩子并不容易找,在宣府、蓟镇和京师及周围才凑齐了这此......”
这个时代的人乡土观念极重,同乡的概金几乎等同于亲人,看那三队孩童,想必也是根据来的地方不同分开的。
身材持别高大的王通和相对瘦小的李虎头走过去的时候,这分成三队的孩童没有任何的善意,都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么大个子也是十三岁?……你看那个小子,我看也就十岁……”
“......我被选中的时候,我家那个当游击的舅舅猜测,说这武馆没准是朝廷办的武学,什么人补进来都有可能……”
两个人走过,那些孩子肆无忌惮的评论道,没什么顾忌。
这个年代,能有健壮的身体,能够有陪伴皇帝的身份和让人信任的家世的孩童,也只能是武将和勋贵家的孩童。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性自然和寻常百姓的儿童不同,但这种不同却不是什么好的不同。
王通尽管身材高大,可还能看出来不是成年人,其他人只当他是个个子持别高大的而已,李虎头刚刚十一岁,比大部分的人都小了两岁,加上从小就清苦,个子瘦瘦小小,站在人群中的确显得很持殊。
人习惯欺生,也习惯欺负和自己不同的人,王通和李虎头对他们来说又不是同乡,又完全不同。
他们两人莫名其妙的就已经被所有的孩童们敌视了,不过王通心智是成人,李虎头虽然年纪小,可却经历了生死大事,已经不是寻常人可比。
王通在那里四下打量着,偶尔还扫一眼那些充满敌意,好像斗鸡般的孩子们,好整以暇。而李虎头针锋相对的瞪了回去。
除了武馆的堂屋和大棚是明代的样式之外,这个被圈出跑道、运动器械区和活动区域的演武场已经很有现代学校操场的模样
但看这个操场,还真有时空变幻的恍惚,王通颇为感慨的走到那器械的区域,这边用结实的木材和竹子绳索等做出的各种器材,单权、双权、吊环还有攀爬用的绳索,在另一边用石头和金属做成的哑铃,还有属于这个时代的石锁、石扛,长短不一的竹竿和木棍。
本来那帮孩子看王通就颇有敌意,但这身材高大的“孩子”在众人的漠视和敌视之下,却丝毫没有什么胆怯和不适,反倒自顾自的行动,旁若无人。
这样的行为更让人不忿,可三帮地方不同的孩子彼此之间又有提防和矛盾,大眼瞪小眼,彼此之间还有点对峙的意思。
这其实也难免,丸大边镇,几百年下来彼此之间又是合作又有竞争,这些自然也传到了他们的子弟之中,何况这又是天性好斗的武家将门子,被朝廷召到这里来。
而且大家都在猜虎威武馆或许是朝廷另一种形式的武学,既然是武学,那是选拔培训军将之处,大家在这里,彼此竞争也是应有的。
可王通这一出现,却把众人的敌意都吸引了过来,这也是根本没想到的,当然也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李虎头则是上蹿下跳的,一会爬爬杆子,一会又在双枉上打转,不多时,在人最多的那队孩童之中,朝着这边走过来一人,到了跟前,抱拳笑着问道:
“这位仁兄,请问尊姓大名啊!”
王通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走过来的人,他打量那三伙人的时候,人最多的那伙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走来的这个人。
将门武家子弟,往往有一副凶横模样,这人却不同,看着白净俊朗,英气逼人,尽管是个十三岁的孩童,可这些形容完全当得起。
李虎头颇为戒备的看看来人,在王通身后嘟囔了一声“长得和画里的神仙一样”,那俊朗少年的样子很有些装大人的味道,王通笑着抱拳答道:
“在下王通,请问?”
“在下历韬,家父是宣镇守龙门卫的参将,不知道王兄出身在何处啊!”
“谈不上出身,亡父是锦衣亲军第六千户第七百户的一名小旗。”
“我爹也是小旗!!”
李虎头大声的插口说道,那厉韬笑着点点头,又容气的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能在这武馆相逢也是缘分,今后还要多多帮助提携才是,兄弟那边还有事,先过去。”
说完告辞回转,转身的时候,王通敏锐的规察到了对方的轻视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