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看到来的竟然是宇文泰,心中不解,暗自思忖,高肃要等宇文泰,宇文泰来了他又立刻走了……难道……他是故意将宇文泰引到这里来?
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宇文泰跳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阿盈,你没事吗?是谁绑了你?”
他拉着她细细地上下打量,确认着她是不是缺了胳膊少了腿。
好像完全不记得那天他们在柱国府的庭院里闹到决裂的事情。
冉盈看得出他是真的心焦如焚,担心着她的安危,想必是一得到消息就带着人一路飞奔过来了。
她想起白天里苏绰说的话,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说:“我没事。”
说着退后了两步,转过身去。
宇文泰知道她还在生气。
想到临走时苏绰说的那件事,他忍不住嘴角一翘。毕竟是个女孩,脸皮薄,总要给她个台阶下。
他凑上去:“怎么?还在生孤的气呢?”
冉盈口气不屑地说:“柱国手握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自然能为所欲为无所顾忌。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敢生柱国的气?我可是怕引祸上身。”
宇文泰无奈。本想回去再告诉她,可为了讨好她,只得现在和盘托出了。
“大理寺已经查实了,荆州杨氏中除了杨润之外,国子祭酒杨渡也有涉案。按照魏律,他二人被罢免流放敦煌郡,在那里开凿石窟。杨氏族中子弟永不得入朝为官。也就这样而已了。其他人并未受到株连,这几日就会动身回荆州。”
冉盈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只轻轻哼了一声:“朝廷的事,柱国为何要说与我听?我一个妇人,不便干政的。”
“阿盈,”宇文泰好声好气地服着软,说,“孤也是个凡人,也会有鬼迷心窍犯错做蠢事的时候。可是你一说,孤就懂了,是不是?孤从来就不愿做个为所欲为的人,可难免有得意忘形的时候。你得在孤的身侧管着孤,好不好?”
“我可管不着柱国大人,柱国权大势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还敢说个不字。”冉盈依旧不理他。
宇文泰见她还是不肯松口,又说:“这事是我做得混蛋,你想骂我就骂吧,骂什么都行。出够了气才好。”
冉盈听了,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这个人,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自尊心比昆仑山还高,几时这样低声下气地同人说过话。
她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盈着泪,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晶晶闪亮。
她仰面看着他,怨道:“你怎么能怀疑我?”
“我吃醋了。”宇文泰此刻反而能坦然地说这句话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阿盈到哪里都会有很多少年倾慕,可我那时居然还放你离开长安,给了别人这样的机会。我想起来就后怕,若是你那时真的喜欢杨淙了怎么办?那是不是就嫁他为妇了?所以那天我在卷宗上一看到杨氏两个字就生气,怎么都平息不住。”
“傻话。”冉盈低下头抠弄着指甲,低低地说:“你怀疑我,我就很难过。那日在璞园湖心的凉亭里你还同我说过,恩爱不相疑,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宇文泰笑了,知道她气已消了大半,又故意委屈地说:“外面那些高门少年个个年轻倜傥,好相貌好才学,哪像我,只是个粗陋的武夫,又一把年纪了……”
冉盈忽然破涕为笑:“什么一把年纪……”
他正是鼎盛之年呢。
见她笑了,宇文泰的一颗心这才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叹了口气,又笑道:“你看,孤今年廿五,过了年就算是廿六了,确实年纪大了。孤已经等不了了,这就要赶紧娶你进门,赶紧给我生几个孩子。”
冉盈脸一红,别过脸不好意思看他,骂了句:“神经!谁给你生孩子!我才不要嫁给你!”
宇文泰一本正经地瞪起眼睛:“什么不嫁?孤那年才廿三,大好的年纪,多少女子要给孤为妻为妾的。没成想遇上你,一下就将孤耽误了三年。你现在张张口就不嫁了,谁来为孤负责?”
毕竟是个女孩子,脸皮薄,饶是再聪慧,也接不下他这无赖话。
冉盈望着他,一时语塞,这人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而且这还没过年呢,满打满算也才两年,怎么就成三年了?
此时宇文泰事情也解释了,好话也说尽了,连没脸没皮地耍无赖都用上了,冉盈心里到底是不气不怨了。
最后只得低着头,嘟着嘴小声嘀咕:“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宇文泰见她这副窘迫相,不由得嘴角轻翘,探身在她耳边说:“孤可不就是冉盈喜欢的样么?”
冉盈抬眼看着他:“你以后永远都不能再怀疑我。”
宇文泰一笑:“不怀疑。”
既是他把梯子都搭到了她的脚边,她也该乘势下来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那支海棠金簪,递到宇文泰面前,嘟着嘴撇过眼不看他:“帮我簪上,没镜子看不到。”
宇文泰心头一喜,对着身后命令:“拿火把来!”
费连迟立刻举着火把上来了。
“照着。”
宇文泰说着,抬手就着火光将簪子轻轻簪进了冉盈的发间,一边说:“这回你也得给孤保证,从此一生一世都要对孤负责,再怎么样都不准说分开的话,听见没?”
费连迟肩膀一耸,硬生生憋住了笑。
带着火把在他手里一颤。
见宇文泰当着别人的面就说这样的话,冉盈的脸又一红,嘴硬道:“我才不保证!”
宇文泰瞪大了眼睛,不客气地捏住她的鼻子:“你给孤听着,你要再敢说什么分开不分开的话,孤就天天带人到你门上闹去!闹得你全家不宁!”
费连迟实在忍不住了,噗地笑出声来。
这一次,宇文泰未瞪他,自己却也跟着笑起来,挥挥手对他说:“去去去!滚开!”
天地间惟余茫茫夜色,两人同乘着苍鹭往长安而去。一大队百来个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那景象在冬日的荒原里也是有些壮观。
两人一路就谈起了晚上的事情。
当冉盈说起将她骗来的人是高肃,宇文泰又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人为何时时都占尽先机,回回都让他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他只同我聊了一会儿,后来说是等一个人。等到你来了,他就立刻走了。”
冉盈还是没有想明白高肃这么做的原因。
宇文泰也沉思,他这是何意?
冉盈说:“我觉得,他像是故意将你诱到这里来的。可是又什么都没做,到底是为什么?走时他还要我带话给你,说别忘了他说的话。”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宇文泰:“阿泰,他说过什么?”
宇文泰皱紧了眉头,一边沉吟,一边说:“那次你在寄春园同他喝醉了,我罚你在璞园跪着,我回璞园的时候见着他了。他说,他的目标是你。”
“我?可是他从来没对我怎么样。”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
宇文泰说:“寄春园那次,跟今天很像,都仿佛是,他诱着我前来,对你我却又什么都没做……他接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冉盈摇了摇头。她是真的猜不透。高肃像一个谜,一举一动都诡秘莫测。
“罢了,你平安就行。其他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宇文泰这样说着,又问:“下午在宫里可是将首饰输了个精光?”
“嗯。”冉盈点点头,“真是中了邪了,几乎回回都是我输,我玩掷卢没那么差呀……不过想到那些首饰都是捐给前线的将士的,也就值了。”
“不错,”宇文泰故意夸赞她,“阿盈高风亮节。”
“我是到过前线的,我知道那里有多残酷。所以……也算不上什么高风亮节,只是一点心意罢了。”
“不要紧,你捐出去多少,孤补给你双倍。”
“算了,我也不爱戴首饰。”冉盈摇摇头,很是无所谓。
“该有的还是要有,何况你是公主,这也是皇室的体面。再说,等你成了柱国夫人,若是太寒酸了,旁人还以为孤苛待你。”
宇文泰将冉盈带回城,将她放在公主府的街角,远远地看着她进了大门,这才放下一颗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陈群和满府上下的仆婢早已经急得焦头烂额,想进宫去禀报,又徘徊着不敢。见冉盈回来了,都喜出望外迎了上来:“公主这是去哪儿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急什么?我从宫里出来看时间还早,去阿燕那里坐了会儿。”
陈群苦着脸都快哭出来了:“公主要去阿燕女郎那里,支个人回来说一声也好啊。看把我们急的。”
冉盈一笑:“好啦,对不起嘛。下次我一定记得!”
陈群擦了擦额上的汗——大冬天的,他急得一脑袋的汗。
这半路的公主真是野惯了的性子,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根本不知道有人随时会因为她掉脑袋。
当初奉命出宫护卫公主府,他还挺高兴,毕竟离开了宫禁,自由很多。没想到却是个时时刻刻要提心吊胆的苦差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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