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东将目光从周瑜身上敛转而回,沉声而问我:“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么出院上你这了?”我滞了滞,一言难尽,只得一语带过:“医院那边病房紧张。”随之立即转移话题:“你晚上过来找我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
肖东凝了我片刻,没再继续追问周瑜的事,只道:“事情很棘手,调查员已经插手进来了,就算是我也压不住了。明天就会有人上门来找你调查,我过来是给你一个心理准备。”
我的心沉到谷底,这岂止是棘手,怕是最坏的情况了。原本由肖东调查,至少我可以坚信他会竭尽所能地为我洗脱嫌疑,可一旦涉及到另一方,就不再是我暂时休假等待查审的局面了,而是会将我彻底卷进这个洪流里。
几乎可以遇见今天以后,我会不断被传讯、审查,甚至有可能……
对肖东艰涩而问:“我会坐牢吗?”
霎时静寂,空气里弥漫着逼仄的气息,好一会才听见肖东坚定而答:“不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坐牢。”我想苦笑以对,可试图牵动嘴角却是勉强,最终垂了眸无声。
肖东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他向来只干实事,这趟过来就是通知我一声。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我身后沙的位置,斟酌了下问:“假若你被带走传讯,想好对他的安排了吗?”
看我失怔无语,他最终只轻叹了声转身离去了。
等我关上门回转过身时,看见周瑜已经从沙里坐起,正也巴望着这边。
待我走过去,他又探看了下门才问:“那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啊?怎么他来后你就变得很不开心了?”我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凝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周公瑾,你喜欢小宝宝吗?”
他的视线很自觉地移往我肚子,然后用力点了点头,生怕我不信似的又大声答:“喜欢。”
“好。”这是我给他的一个字,他喜欢就好。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不得不放手……周公瑾,请你务必要养育好我们的宝宝。
“贾小如,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看着他不语,不想说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以前,他还能听我倾诉为我解忧;而今,我告诉他账户里突然多了三十万,而那三十万可能要将我毁掉,他又如何懂?
最终我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没有不开心。”
这晚周瑜睡在沙上,我睡在房间里,心本该因现实而灰冷,但却因有人相伴而注入一丝暖意。这暖意其实从早上起就悄悄入驻了,本以为会一个人的孤单产检,周瑜却出现在眼前,哪怕身上带着伤也执拗地要跟我一起去产检。
那一刻,我脸上是无奈的,心里却是暖的。
无关记忆,就是纯粹的相伴。
但肖东的到来是给我当头棒喝,让我认清现实,当下时局我连留住这一抹暖意都不能。但至少没有让我在这样的夜晚,一个人孤独面对,算是老天的垂怜了吧。
入睡前我想给周亮打电话,但那边却关机了,只得了一条信息过去让他明天必须回来。
一夜无梦,睡得居然还很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我是从床上猛然坐起的,因为屋外在传来语声……本能反应是立即下地往房门边走,可就在手触及门把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急忙转身去衣柜。
边换衣服脑中边在急转,客厅里就周瑜,他不可能是在自言自语,那他在跟谁说话?
显然是有人早晨过来敲了门,把他吵醒了去开的。我不至于一觉过去就忘记昨晚肖东特意赶过来的提醒,心中却懊悔怎如此大意,就不应该让周瑜睡在沙上的。
等我换好衣服又再洗漱好走出房时,客厅里的几人都扭转过头来。
除了周瑜,其余两人都是生面孔。
我心中凛了凛就走上前去,不失礼貌而询:“请问你们是……”
其中一人率先亮出了证件,我视线扫过后眼中了然,朝他们二位点头致意后开口:“你们先请坐。”这时目光才划向周瑜,走过去压低声说:“你先进房间好吗?”
黑眸中本是一片茫然,听见我的话却立刻露出紧张,他看看我,又再看看那边已经入座的两人,冲我摇头:“我不进去。”
我主动去握他的手,眼神专注而视,“周公瑾,听我一次话,好吗?”
终于周瑜乖乖进房了,即便眼中有不甘愿,还是听了我的话。
等房门阖上后我才转过身去,见那两位面不改色地正看向这处,或者准确地说视线锁定了我。该来的躲不过,心念沉了沉后举步走过去。
我在两人对面入座,不等我问其中一位领导先开了口:“贾如,相信今天我们过来所为何事你也清楚,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没有接话,默等着对方问。
其实无非就是重复那些疑问,知不知道自己账户多了三十万,有没有私下与奇泰的人接触,除了这笔“赃款”还有没有别的交易。
俨然将我当成了,一名犯人。
这感觉是不舒服的,想我一直都是站在律师的角度来盘问人的,他们并不一定全都有罪,其中有原告也有被告。而从没有过现在这般的情况,被人以“犯人”一般地盘问。
关键是无论我怎么回答,那两双肃穆而盯的眼睛里都透着不信任,反复地从侧面继续盘问。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耐心在被磨尽,肚子也因没吃早餐而在咕噜抗议。
可再难忍也得忍着,哪怕是在自己家中也没法作。
身后门咯声而响,周瑜不耐烦地在问:“贾小如,你们还没谈完吗?我好饿。”
两位领导的目光划转,虽然之前已经照过面,可在刚才的盘审中并没有问及周瑜,这时才提出疑惑:“这位是……”
我在衡量如何介绍周瑜,念转间还是据实以告:“他是我前夫周瑜,前几天因涉及一起刑事案件而受伤,脑中残余血块压迫了神经,暂时神识不比常时。”
失忆不失忆,我没必要跟他们交代得太清楚,但是周瑜的身份怕是在他们来之前早就做过调查了解,即便我想隐瞒也不可能瞒得过去。
果然,其中一位领导在将周瑜上下审视后道:“我们也有所闻周所这事,这起刑事案件目前警方正在严密侦查。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后续会请你们二位一同接受调查。”
听这话我不禁一顿,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我跟周瑜一同接受调查?
我的事跟周瑜又有何关系?
对方似乎也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起身沉肃而道:“周所与你是最密切的人,在你接受调查期间,他都不得擅离a市,且需随时等待传讯审查。”
到这时我不能再沉默了:“两位领导,我与周瑜在年初就已经离婚了,而那笔转账是在前不久,他跟我的事情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很快对方否决了我:“离婚并不能逃脱嫌疑,更何况你在接手这起经济案是在你们还处于婚姻关系中时,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们的离婚是有预谋的。”
“你们……”我倏然站起,心火几乎冲到喉咙口又硬生生被压了下来。这时候跟他们翻脸于事无补,他们只会公事公办,不会因为我的愤怒而改了决策,只能目送着两道身影走出门,留下一室清冷。
衣袖被从后面拽了拽,周瑜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贾小如,我肚子好饿。”
僵硬地扭转过头,视线对上他期盼的眼神,心中蓦然涌出痛楚来。直到这刻我才恍然过来肖东昨晚临走时那句问话的真正涵义,是在提醒我这般将周瑜揽在身边只会连累他啊。可我昨夜一心在想孩子生下后该何去何从,却从未真正去替他想过一分,事到临头了才幡然醒悟,原来无论我与周瑜离没离婚,他都因为与我沾上了关系而受牵连。
我蓦然意识到不仅是他,就连老妈也可能会被牵连在内。
在厨房做早餐时我一直都心神不宁,以致于烤面包机多转了两档,烤出来的吐丝都焦了。周瑜端着盘子在旁眼巴巴地等了半天,看了看那一面焦黑的吐丝,有想伸盘子过去拿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吞咽了一口口水后问我:“那能吃吗?”
我直接把烤焦的吐丝丢进了垃圾桶,又放进去两片,重新调了档位后才道:“再等两分钟,你先吃荷包蛋吧。”煎锅里有摊了荷包蛋,可当我把蛋翻过到他盘中时,竟也一片焦黑。
周瑜的眼神有点直,迟疑着抬眸看我一眼,还是拿筷子夹着慢慢送进嘴里了。
我有想阻止的,但还是看着他把那颗煎蛋给吃下去了。
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跟周瑜不是如此,而是在大难之前就先分开了。试想这样与他一同吃早餐的经历还能有几遭?哪怕是我煎焦了的蛋,烤焦了的吐丝,也总共就这一次而已。
所谓夫妻一场,只不过意味着我和他的缘份,在渐行渐远。
有时候很多事不是用力抓住就能抓得住的,就好比流沙,抓得再紧也终究会从指缝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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