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交易(1 / 1)

<>灵药闷头闷脑地坐在黑屋子里发愣。

这会儿应该天亮了吧。

一夜都没闭上眼,就想着自家这个姑姑太不成体统了。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她掳自己来干什么。

门口响了噼里啪啦钥匙串的声音。

一个仆妇推开了门,打着哈欠进来。

“起来起来小郎君。”仆妇拿了个黑布袋子就套上了灵药的脑袋。

灵药手被绑在了一起,只能乖乖跟着她走。

被仆妇扶着,慢慢吞吞走了几十步。

眼前突然有光,这是出了门了吗?

灵药突然道:“我要见长公主殿下。”

仆妇似乎慌了一慌,上去就去捂灵药的嘴。

“可不敢乱说,谁说这里是长公主府的。”她惊叫。

灵药两只手一把抓住仆妇,脑袋使劲往仆妇头上撞了去。

那仆妇闷哼了一声,倒退了几步,似乎撞到了柱子。

灵药用两只绑在一起的手费劲儿地将黑布袋子拿掉,晃了晃脑袋,适应了外头的光线。

这是在园子的回廊里。

岩石叠嶂、繁花盛锦。

灵药看了看捂着头叫痛的仆妇,也管不了那许多,拔腿就跑。

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把小命送到这儿。

好不容易跑出了园子,却见一道月亮门,又是一个园子。

弄这么多园子做什么!

灵药气鼓鼓地一边跑一边在脑中思索。

跑了就再难进来,还不如趁此机会找长公主说话。

后头一阵呼喝声,完了。

灵药慌不择路,再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假山叠嶂,池水清冽,水边一座六角亭。

两个男子对坐。

亭外头护卫林立,瞧着竟有数十人之多。

亭中只有两个白面内侍恭敬伺候着。

她来不及停步,已有两名护卫持刀驾住了她。

“你是何人?”护卫喝道。

灵药无奈回头,身后一群公主府的仆妇护院追来,眼看就要拿到她。

进不去,退不得。

亭里却传出清朗之声:“放她过来。”

护卫放开挡着的刀,放了她进去,后面一群仆妇护院犹豫不敢上前。

山中雾大,灵药走近了,才看清楚叫她的是谁。

世间竟有这样的缘法。

素昧平生的两人,却总能不期而遇。

这回他穿了一身霜色道袍,清逸出尘。

他执了一只酒杯,身姿微斜,若玉山将倾。

“来。”他看了一眼亭外头探头探脑的公主府护卫,道。

灵药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发髻是歪的,脸上还有一夜未眠的黑眼圈和倦意。

衣服也很污浊。

对面的男子却皱起了眉头。

灵药这才注意到此人,长眉入鬓,桃花飞眼,面色苍白,嘴唇无血色,像是个女子。

“……留魏长青独自在那里,可不算义气。”那男子继续顿了顿,继续方才的话题。

青年嗯了一声,看向着灵药。

“我与他并无交情。”他示意灵药坐下。

灵药坐的端方。

血色苍白的男子循着青年的眼光,看向灵药。

“这小丫头打哪儿来的,你认识?”他问的突兀。

灵药却头皮一麻。

他为什么会一眼认出自己是个女的。

眼神惊恐地看向苍白男子,男子抿一口清茶,轻笑着打发她:“别问我为什么。”

青年一笑。

“不算认识。”

男子疑惑了,却不再追问,他转向青年,又问道:“你这学了几年道,都学了什么玩意儿,武艺?道法?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会不会收妖那一套?”

“……收了不少妖怪。”青年淡淡道,“你呢,前途似锦的锦衣卫镇抚使,又抓了多少奸佞?抄了多少人家?”

男子哈哈大笑。

灵药哦了一声,原来这男子是锦衣卫镇抚使,如此年轻俊秀,那么他定是白玉京了。

白玉京,十八岁中武状元,授世袭锦衣卫镇抚使一职,五年后其父亡故,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因其作风狠辣、武健沉鸷而被人称玉面阎罗。

那他呢,究竟是谁?

灵药探寻地望了望青年。

白玉京好像看懂了灵药的心思,道:“少权,如今辽人犯境、内动不断,国家不得闲暇,你可曾想过去边疆?”

邵权,他姓邵?但是这白玉京,为何如此忠孝?这与传闻中的白玉京全然不同嘛。

灵药看向他,他俊眉舒展,吩咐后头的侍从:“给姑娘沏一杯茶。”又向着白玉京笑道,“国公日夜守土,保境息民,又何须我这黄口孺子上疆场。”

“你啊,气性可真大。”白玉京随着他笑了笑。

少权笑了笑,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灵药,见她品了一口茶,眉头微蹙。

想是茶苦了些。

亭外头的护卫仆妇还在探头探脑,少权向身后侍从吩咐了几句,侍从便出了亭子驱散他们。

外头仆妇大着胆子,高声道:“小公爷,白大人,这小子是长公主请来的贵客,还望放他随奴婢走。”

“啪”白玉京砸了一只杯子出去。

公主府的仆妇护院吓得作鸟兽散。

白玉京一双桃花眼打量灵药。

灵药正襟危坐,心中却忐忑不安。

“好颜色。”白玉京冷道,复转向少权,道,“京中那些传闻想来是真的,长公主殿下也真是胡闹了些。”

少权笑了笑,并未接白玉京的话茬。

灵药倏地站起身,匆匆拱手道:“多谢二位相救,我这便离开了。”

“你这会走了,怕少权一会还得救你一次。”白玉京淡淡道,“老实点吧。”

灵药看了少权一眼。

眼神相接。

“一时我送你回去。”他道。

白玉京听他语气温柔,啧啧两声,笑的暧昧。

“你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回京两年,不娶亲纳妾,秦楼楚馆绝不踏足,这是要清净自灭,奉道斋僧么?”白玉京道,又作势护住了胸,“又莫非是有断袖之好?”

灵药竖起了耳朵。

“你啊……”少权笑了起来,闲适道,“送你一句话,干卿底事。”

白玉京嘿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玩笑道:“若你是爱慕于我,我倒是可以用这个理由打发我父亲——况且,若你我二人送做一堆,倒让京师的姑娘们省了心。”

灵药听得正开心,冷不丁白玉京问她:“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灵药回了神,不知是否以真实姓名相告,白玉京看出她犹疑,一摆手:“姑娘不愿说便罢了。”

灵药心道这般倒显得自己矫情了,正色道:“我姓周,家中排行第十。”总不能将闺名告知外男。

少权耳朵微动。

“周是国姓。”白玉京评价道,“排行第十,莫非家中都唤你十娘?”

灵药敷衍地嗯了一声,道:“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白玉京。”他看向少权,道,“陈少权。”

灵药眼睛亮亮的。

原来他也姓陈。

咦,为何她用“也”?

能与锦衣卫指挥使结交的人,必定也是权贵出身,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爷。

园门有响动,三人抬眼望去。

面白无须的宣旨太监默然进园子。

“长青。”白玉京招呼。

太监魏长青挂着一张脸,给白玉京、陈少权行礼。

“小公爷,白大人。走吧”他脸色有些难堪道。

“吃挂落了吧?”白玉京幸灾乐祸,“圣上什么旨意?长公主又发什么火?”

“好在您二位还在外头给我撑着,不然长公主殿下得吃了我。”魏长青舒了一口气,又看向二人身边的灵药,询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灵药还未搭话,却听外头呼呼喝喝,长公主周琼华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地领着一帮子人跑过来,叫住魏长青,道“魏公公,本宫想了想带口信还是不妥当,快把本宫的书信带给皇兄。”

魏长青忙拜倒,接了信口中应是。

周琼华搭眼瞧见陈少权、白玉京,又见这两人身边跟着灵药,哼了一声。

“你,过来。”

她冲灵药勾勾手指,颐指气使道。

灵药本就要与姑姑相见,刚想上前一步。

陈少权却越过她,道:“长公主要留甥儿的人么?”

周琼华讶异:“这是你的人?本宫真真糊涂了,这明明是昨日在我府上的小子。”

灵药有些糊涂这二人的关系,但仍感念陈少权的好意。

“多谢陈公子的好意。”她仍上前一步,拜倒在长公主的面前,诚恳道,“长公主殿下,小子有事相求,甘愿留下。”

陈少权眉头微皱,望着灵药拜倒在地的样子,有些不解。

白玉京拱手告辞:“长公主殿下,臣等告退。”

长公主摆了摆手,几人便转身离开了。

另有几个护院将灵药拎起来,随着长公主往内殿去了。

灵药认命,被一路提着过去。

进了内殿,长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轻笑道:“怎么,想通了?若是想通了,便长长久久地留在本宫这里吧。”

这俊俏小子既然已知这里是长公主府,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灵药苦笑了一下,缓缓将头上的发冠取下,又取下玉簪。

“快,控制住她,她要自绝!”长公主惊呼。

立时就有几个宫娥上前一把打掉了灵药手中的玉簪,又将她扣了起来。

这这这,长公主你是见多了俊俏小郎君在你面前自绝吧,这才如此杯弓蛇影。

灵药挣扎。

“姑姑,你看看清楚,我是个女的,是个女的啊!”

长公主一下子直起身子,仔细瞧了瞧灵药的脸。

灵药此时长发散落下来,额前鬓角均是细细碎发,一副娇弱弱的女儿情态。

长公主绝不相信,指了身边的宫娥道:“扒她衣服看看!”

一名宫娥轻轻上前,手速极快地摸了灵药一把,触感柔软,并不似男子的胸膛那般坚硬。她看向长公主,点了点头。

长公主一拍贵妃榻,恨恨道:“马失前蹄,本宫也会走眼!”她盯着灵药,“你为何总叫本宫姑姑,说说清楚。”

灵药一脸恨铁不成钢。

“姑母!我是十公主灵药,苏贵妃的女儿。”她道。

长公主一惊,下了榻,走至灵药面前,端详了许久。

“怪道如此俊秀,原来是苏贵妃的女儿。”她大概是为自己的走眼找台阶,恨恨地说了一句,又道,“起来说话吧。”

灵药揉揉双手,这才站了起来。

“给十公主看座。”长公主感到有些棘手,“自古以来嘛,咱们做公主的就诸多限制,所以消遣取乐是常有的事儿,你看,你是我的亲侄女儿,又同是咱们大楚的娇女,想必能理解姑母。”

灵药连连点头。

“姑母放心,灵药嘴巴严的很。”灵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找本宫有事?”

还不是因为长得俊俏才被你的人抓到这儿来的,灵药默然。

“姑姑,我是来同你做一桩交易的。”灵药道。

长公主挑挑眉毛,道:“哦?你同我能做什么交易。”

“姑母与灵药,均在困局里。姑母年轻时曾出降上党王赵光廷,削藩和离而归,为我大楚做出了贡献,本该享受亲王之仪,如今却困居在这将军山。”灵药缓缓道,

长公主被戳中了心事,一时眉头微皱,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十六岁时出降异姓王赵光廷,夫妻恩爱,琴瑟和弦,五年后先帝削藩,赵光廷被诬藏数万兵器在封地,自裁而亡,自此长公主大归回京,性情大变。

“姑母虽吃穿享乐不愁,却无自由。灵药舍身明感寺,不得安居。若姑母愿拉扯灵药一把,灵药也愿助姑母脱困。”

长公主良久不说话,过一时才道:“如你所言,本宫虽行动受限,但吃穿享乐不愁,为何要拉扯你?你舍身为母,可是吃不了修佛的清苦?”

“修佛不苦,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灵药轻言,“所以才来同姑母做一桩交易。”

“说来听听。”

“若姑母能助灵药脱困,灵药便能令姑母声价十倍,重获自由。”

长公主神色凝重,显是信了。

“如何行事?”她问,“你又想要什么?”

灵药抬眼看她,神色认真。

“灵药求得,同姑母一样,是自由。”她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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