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混混沌沌的环境下,陈明远却是无暇再多理会外界的纷扰了,尤其是现在刘郁离深陷泥沼、县委大院人心惶惶,促使他得更精心地主持大大小小的事务,争取稳住内外的人心
当其冲的,就是影视城和造纸厂的项目,虽然都已经白纸黑字签署了合约框架,不过瑞宁爆的这场风暴,已经引起了泰兴集团和盛世资本的关注
当然,在一切都还扑朔迷离的时候,郑明睿和李泰兴不会直接致电询问,而是辗转通过其他途径,表达本方的态度
为此,副省长关丛云还特地打了一通电话下来,“明远,这件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处理好?”
听到这句,陈明远就察觉到了省里头对此事的高度重视、和不满情绪,凝声道:“我尽量,当务之急是维持住瑞宁班子的平稳”
关丛云叹了口气,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件事绝不能拖得太久,你不是不知道,这两桩项目都是未来几年,东江省招商引资的头等大事,要是出了纰漏,不是你和瑞宁班子可以担待得了的”
陈明远默然以对,想来,这也正中了梁启茹这些人的下怀,他们知道此事必定会引起省委高层的重点关注,而省委为了保住这两大项目的顺利落地,也肯定会施压督促瑞宁以及温海方面尽快平定乱局,有了这个契机,他们搬到刘郁离和杜启然的筹码也将大增
挂了这通电话,陈明远本想联系一下刘郁离,探探他那边的情况,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这时候,想必刘郁离也是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而且正如沐佳音所说的,自己这时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介入这场汹涌暗潮,否则非但与事无补,还会导致局势更加紊乱,维持瑞宁的稳定就更要难上加难了。
夜晚回到居所,刚打开门,陈明远就看到里头几乎漆黑一片,惟独客厅里正散着惨淡的光芒,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正埋在沙上捣鼓着什么。
“嘭”
客厅关门的响声,将穆桃桃给惊醒了,循声转头一看,连忙把脚从沙上移开,跳下来结结巴巴道:“陈、陈哥你回来啦”
昏暗光晕下,桃子穿着清凉的红色小吊带裙,露出嫩藕般的胳膊和滑润的玉肩,白嫩嫩的让人想咬上几口,修长的一双白腿光裸着,绑着精致粉色脚链,愈的娇俏动人。
陈明远斜瞄了眼茶几上的一沓钞票、计算器和账本,撇撇嘴,想必这段日子,又给这小财迷靠卖竹制品了笔横财,嘴上道:“把钱收仔细了,当心给人顺走”
桃子就拍了下浑圆的胸脯,满不在乎道:“不会的,我警惕性级强”
陈明远没心思搭理她,径直把公文包丢在茶几上,靠在沙上闭目养神。
桃子见他神色疲倦,就小心翼翼道:“哥,你这是累了还是饿了,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或者给你捶捶揉揉?”
陈明远摆摆手,颔道:“泡杯茶……”
话没说完,手机突兀的响起,接起就听见尹庆宁说道:“哥,我在你家门口。”
陈明远嗯了声,转头吩咐道:“去开下门,庆宁来了。”
桃子也不敢啰嗦,把茶几上的血汗钱一卷,一溜烟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尹庆宁就走了进来,却没坐下来,而是面色惭愧道:“哥,对不起,事情没办好。”
陈明远面色不动,指了指沙,道:“坐下再说吧。”
尹庆宁欠着身子坐下以后,斟酌了下,道:“你让我去盯梢的人,已经不在家里了,我跟旁边的邻居打听了一下,有人看见昨天下午,王玲玲的母亲在家里忙着收拾东西,神色有些慌乱,依我看……应该是听到风声、连夜带着孩子跑了。”
陈明远冷哼一声,不用猜,十之八九是黄世绅悄悄把人藏起来了,只要把闵树华和王玲玲的儿子控制在手里,闵树华也只能听他们唆使摆布、把火引到刘郁离的身上。
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尹庆宁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材料推过去,道:“另外,我托人查了一下,原来王玲玲早已给她的母亲和孩子办了移民签证,另听隔壁邻居说,王玲玲年初曾经带着她母亲去加拿大看过物业,估计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才留了一条后路……”迟疑了下,试探性道:“哥,那些人会不会已经把人送出国了?”
陈明远心里一动,拿着材料翻阅了几下,又琢磨了好一会,忽然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然后拿起手机拨了小姑父夏思海的号码。
夏思海如今正担任甬城海关副关长,在东江省这里,不管水路还是航空,只要由他出面,都必定能截住出境的那个人
电话一接通,陈明远简洁于练的自报家门:“姑父,我是明远。”
很显然,夏思海对陈明远突如其来的电话有些意外,但更有些惊喜,“啊,明远,你还没睡啊”
陈明远没有和夏思海更多寒暄,如今这场博弈是争分夺秒,谁快一步、慢一步,都将会结果造成致命的影响,“姑父,有点事想请您帮忙,最近县里出了件违纪大案,我这里得到可靠线索,怀疑违纪于部的家属有可能在这两天仓皇离境,所以,我希望姑父能帮忙拦下他们”
“是温海?”夏思海问了句。
陈明远恩了一声,温海却不是甬城海关的辖区,但只要夏思海肯去查,就一定能办到
借着,他又加重了语气道:“这件事刻不容缓,要绝对保密的行动。”
几秒钟后,夏思海说:“好,我会安排的,我给你一个邮箱地址,你回头把那几个家属的资料都传过来”
陈明远心中一松,起初还以为自己这次在苏城的‘鲁莽行径,,会惹来家族的雷霆震怒,夏思海等人也势必会对自己的委托迟疑再三,没想到竟是出奇的顺利。
难道家族那里的态度有变?
思及于此,陈明远问道:“姑父,爷爷他们……都还好吧?”
“都好,依然声如洪钟、精神矍铄呢。”夏思海显然也明白陈明远在顾虑什么,宽慰道:“放心吧,不管你的抉择是什么,也不管是公务还是私事,家里头肯定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你的,你尽管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吧。”
陈明远一时五味杂陈,自己这次不惜代价的去苏城找寻沐佳音,注定自己已经成了全天下的笑料了,连带着,也会对老陈家的声誉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没想到最后,这些在自己印象中趋利避害的亲人们,却选择了无条件的包容自己。
不管夏思海等人的态度是出于真心,还是别有隐情,但能做到这一步,已然难能可贵了
“不过你小子也别高兴得太早,现在事情闹到这地步,总得妥善收尾才行,否则,我们一家人的脸面都没地方搁了。”夏思海意味深长地笑笑,道:“赶紧把县里的那些琐事处理于净了,好好准备一下,这门婚事成与不成,全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陈明远登时讶然,惊疑不定道:“爷爷他……”
夏思海笑道:“结果如何,我现在还不好说,还得看老长那边的说情顺不顺利,不过……你差不多也该安心了。”
挂了电话,陈明远的心绪却是久久难平,为了自己的事情,爷爷竟是去动用了何向东的那层关系
这种举动,不止饱含了老人对孙儿的疼爱,同样也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和陈家的未来是紧密相扣的
或许到这一刻,陈明远才真正体会这个家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城,和上一回的光景大约相似,此刻沐家苑的厅堂,仍弥漫着一种森严寂静的气息。
正主位上,沐家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啜了口香茗,直到听到门口传来的细碎步声,才慢悠悠的抬起眼帘,看见正翩然而立在门口的小女儿,就一边把瓷杯往茶几上放,一边淡淡道:“这都到门口了,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才出去几天,就认不得回家的路子了?”
青天白日下,沐佳音一身翠绿的纱衣裙子,袅袅娜娜地立在门口,宛若亭亭玉立在池中央的莲花,清风拂来,衬得她的身段愈凹凸有致、曲线分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无与伦比的美感,那张轮廓分明、晶莹如玉的瓜子脸泛起一丝狡黠的笑颜,盈盈施了一礼,娓娓道:“回家的路子我闭着眼睛都认得着,怕就怕母亲大人不认我这女儿,刚走进去又得被轰出来,索性还是站在门口听训巳”
话音刚落,全场为之一寂,沐恬郁更是登时捏了一大把汗,在这个规矩森严的家族里,也就是这位小姑姑有这魄力跟老佛爷当面叫板了,其他人,别说他这孙辈了,就是父母亲和大伯一家子,也没哪个胆敢有半点不敬的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猛的一沉,把瓷杯重重地置在茶几上,不无愠恼道:“我看这几天的紧闭还远远不够,要治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不关你个三年五载,怕是不成了”
沐纶音心中一紧,连忙和沐定音起身去安抚老母亲,同时回头告诫道:“佳音话就不能好好说嘛,看你把妈都气成什么模样了”
沐定音也叹了息,附和道:“找你回来,是要好好谈事情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还钻牛角尖怄气呢”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家里怄气,该说的,我之前都好言好语跟你们说尽了,只是大家的想法实在统一不起来,我也没辙。”沐佳音一脸的从容淡然,不慌不忙道:“我刚才的话,固然有些不成体统,但无非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等会事情谈崩了,不止费神费时,还得闹出更大的不愉快,大家心里都不舒坦。”
沐纶音等人顿时噎了一下,纵观全家老小,却是没几人能在口舌上胜过这小妹。
“咳……”董珍颖清了清嗓子,道:“佳音,没必要这样吧,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你刚开场就把话说得这么绝,我们就是想安下心来好好跟你商量,也张不开这嘴巴呀。”
沐佳音扬了下蛾眉,玩味笑道:“二嫂,照你这么说,你们是愿意让步了
董珍颖却不敢接茬,顾忌地睨了眼老太太,心里则暗叹这小姑子的心思慎密。
这是变相地来了招先声夺人,想率先抢占这场家族会谈的上风,只要自己这些人的态度稍稍退让半步,沐佳音必定会见缝插针、步步进逼
“你们瞧瞧,这丫头,成天算计来算计去,连自家人都不落下”老太太冷笑一声,指了指沐佳音,板着脸道:“你这丫头,要是不逼着我们先让步表态,这门,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迈进来了?”
“这哪门呀,我身上流的是沐家的血,这里就是我的家,纵然有些摩擦分歧,也改变这现实。”沐佳音盈盈一笑,眼看目的差不多达成了,就见好就收,主动踏进了厅堂,踱步走到场中央,落落大方地再次施了一礼,致歉道:“女儿还少不更事,情急之下难免有些冒犯之举,还请母亲体谅一二。”
“少不更事?我看,再过几年,你就该骑到我们所有人的头上了”老太太摇摇头,悠悠感叹道:“我也是真没想到,几个儿女养育了几十年,原以为你是最让我引以为豪的,没想到,同样也是最让我头疼的那一个”
沐佳音垂不答。
沐纶音看了她一眼,就在老母亲的耳边安抚了几句:“妈,佳音的性子您是清楚的,她绝不是有意要顶撞您的,今天难得大家能平心静气坐在一起,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暂时先搁一搁吧。”
“对啊,先谈正事吧。”沐定音息事宁人道:“佳音,你往后也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妈含辛茹苦地养育我们成人,你难道就是这么报答她老人家的嘛
沐佳音抬起螓,目光坦然地和沐定音对视着,脆声道:‘二哥,这二十多年来,该尽的孝道,我是分毫没落下的,希望你能明鉴”
沐定音的嘴角微微牵动,见到她眼中的执着和坚毅,再念及这十几年来这妹子为家族所做的牺牲,心头就是一软,也不忍心再苛责了。
老太太也知道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就抬手挥了挥,待沐纶音兄弟俩各自回到了位置上,就颔道:“你是真想好,要跟陈家那小子了吗?”
“没想好,我又何必闹到今天这一步?”沐佳音垂下眼帘,眸光婉柔似水,低吟道:“我不是不明白您的顾虑,但平生能遇到这样一个待我真情实意的人,彼此又是两情相悦,我没理由要放弃。”
老太太没啃声,沐定音会意,接过话茬道:“佳音,不是我们不懂你不体谅你,只是站在我们这个角度,感情事往往不是那么的想当然的,当然,我了解过那孩子的秉性为人,也很欣赏,无论政事还是私事,他的所作所为,大多让人无可挑剔,我相信只要给他一个合适的平台,他必定会大放异彩的……”铺垫了半天,最后,他还是话锋一转,道:“只是,你就有把握他真能一帆风顺地走到那位置吗?别忘了,在咱们这圈子里,伤仲永的例子可不少,特别是这种少年成名、锋芒毕露的,在县处级位置上或许还能如鱼得水,可一旦上到地厅级、省部级,凡事就没有那么绝对了”
正如他之前想过的,他还是很赏识陈明远的,只是他和家族实在承担不起这过程的风险,相比之下,如果沐佳音能和寇北燕这种正值强劲上升期的世家子弟婚配,不仅自己和家族能立时得到偌大助益,而且待自己退下后,沐家也能始终屹立不倒,只要没犯下不可饶恕的重错,风险微乎其微
虽说陈家有最高长这层关系,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万一陈老爷子病故,这层关系还能起多少作用就难说了,再结合陈家目前青黄不接的局面,实在没法和寇家这样的老牌豪门相提并论
“二哥,你这话不也是太绝对了嘛”沐佳音争锋相对道:“我也不扯什么莫欺少年穷的套话,只问你一句,在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位置,你有把握做得比他更好么?”
不等沐定音回应,沐佳音继续侃侃而谈道:“英雄始于毫末,古往今来,汉高祖刘邦、南朝武帝刘裕、明太祖朱元璋哪个不是经历万般坎坷峥嵘,从草根平民到黄袍加身,往近来讲,现在京城那些豪门望族,往上数两代人,又有几个不是草莽农户,百年前,又有谁断言太祖能执掌国器,我自认难比吕后、马皇后,但终归有些眼力,假以时日,他绝非池中之物”
沐定音皱了皱眉头,最终无言以对。
这时候,董珍颖也不得不帮腔道:“佳音,你说的或许很有道理,他个人的前程或许很可以期待一下,但是你别忘了他背后的那些家族,他的那些家人你或许还没接触过吧,哼,不是我嚼舌根,除了他母亲的为人不错以外,其余的亲属,却没几个上得了台面,不是趋炎附势、就是明哲保身,万一你嫁进他家的门,以后怕是没少得替这些人擦屁股啊”
“他的亲人我是没怎么接触过,不过根据我的了解,他们的秉性应该没二嫂说得那么不堪吧。”沐佳音不疾不徐道:“至少在这次的事情上,他们不止没责难抱怨,反而还挺支持他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说错?”
董珍颖噎了一下,心虚地闭了嘴,却是没料到她的消息这么灵通。
事实上,这一次陈家的反应,也让她大大的惊奇,没想到陈家的这些势利眼亲戚,竟会一反常态地站在了陈明远的一边,甚至连陈老爷子都亲自出马,请动了何向东同志帮忙提这门亲事。
作为这个国家最具权势的魁之一,何向东亲自帮忙说情,饶是沐老太太都无法直接回绝,再加上事情闹到这一步,总得想法子圆场,左右为难之下,这才会召沐佳音回家来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