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渐渐长大,已经嚷嚷好几回要去看长江。今儿天还算不错,风和日丽的,说什么我也得把儿子带出来遛达遛达,甭管你平日理不理我的,我可是你爹,今儿说什么我也得让你乖乖的与我亲亲。
如今冬儿已经六七岁了,正是一个淘气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确实招人喜爱,铺子里的伙计还有客人们,谁见了都忍不住拉拉小手,摸摸脸蛋什么的,何况我这个做爹的。这会儿韩多一边想着一边往冬儿的屋子走着。
刚好冬儿也正跟奶妈嚷嚷着要出去遛遛,衣裳都已经穿好了,奶妈也准备好了,见韩多回来了。奶妈赶忙说道:“你回来正好,你儿子正闹腾要出去呢!”
“我的小乖乖,爹爹带你出去遛达遛达好吗?”
“好啊!好啊!我跟爹爹去看长江。”说罢,冬儿紧紧拉住爹爹的手。说实话,韩多最不想看的就是长江,可为了儿子,他情愿高高兴兴的去。
面对滚滚长江水,冬儿惊奇地睁大眼睛,目光里闪现出异样的神情,突然又双眼紧闭,猛地喊一句:“我的珠宝箱子,就是在这丢的。没错,没错!坏蛋!坏蛋!一定是被那个坏蛋拿走了!”
“冬儿!冬儿!爹问你,你说的是什么时候事?”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未出生呢!”
“你还未出生,怎么知道珠宝箱的事?”
“哎呀!那就是你无知了,我未出生之前的事,就是我前世的事,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哇!”
韩多望着儿子,越发奇怪和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冬儿脑子出了问题,还是人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轮回?此刻,韩多的头儿涨的好大好沉好重。
“是你!是你这个大坏蛋夺走了我的珠宝箱,是你!没错就是你。”冬儿还是不依不饶的指着父亲大声嚷着。
“冬儿,冬儿,你说什么?爹爹怎么听不明白呢?”
“别装了,是你推我一下,我的命就没了。”
这时,韩多可真的傻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竟动也不能动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试着用手扶着地要起来,哎呀!手刚好落在一推带有棱角的小石头子上,针刺样的疼啊!竟使他一下子疼醒了。
“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哪儿都能睡觉?在石凳上坐着睡就睡吧!都摔在地上了还在睡?”
“冬儿!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呀!你可不许……”
“我也没说你不是我爹呀!我就说你了,都摔在地上了还要睡觉,你是猪哇?”
这会儿,韩多似乎还沉浸在梦里没有醒来,他误以为冬儿要对他实施什么暴力行动,才由此吓的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
“我?我?我睡觉了?我真的睡觉了?”韩多愣愣的问。
“嗯!真的睡觉了,我喊你来着,好不容易才把你喊醒的。”
啊……啊……原来是个梦!坐在长江岸边,竟然还能做个梦,应该算是“长江一梦”吧!尽管是个梦,但对韩多来说,这个梦更增添了他的惊慌;他的恐惧;还有对冬儿的不可思议。
“爹爹,咱们回家吧!我有点儿冷。”
父子俩走着走着,看见前面路边围着一群孩子,还有稀稀落落几个大人。这会儿,冬儿也不说冷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面前,放有一口装着糖稀的锅,只见他用小铜勺舀上少许糖稀,轻轻往上一挑,就成了一条连绵不断细细长长的糖线,然后随着他手腕上下左右的翻飞几个回合,再吹吧吹吧,捏吧捏吧,一个精致的小猴子;一条鲜活的小金鱼;一个漂亮的小公鸡;还有猪八戒呀;小耗子呀;牡丹花呀......就会倏忽间呈现在你面前。
总而言之,你要什么,他就能给你做出什么。这东西,既好看又好玩,看够了,玩够了,还能吃。所以经常引来一群孩子在那围着,一双双眼睛瞪得滴流圆的在那看,时不时的还传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就是这么一口小锅;就是这么一点儿糖稀;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快捷,一件件鲜活乖巧的小人物小动物,还有盛开的花儿草儿,还有你想要的各种小玩意,顷刻间就会活龙活现地展现在人们眼前。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和难忘的事啊!
此刻,冬儿看得呆住了,他要的一只小耗子一只小猴子已经做好了,他一只手拿着猴子,一只手拿着耗子,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冬儿,跟爹爹走吧!你喜欢的玩意已经做好了。”韩多在催儿子。
“爹爹,再待一会儿吗!”
“那,就再待会儿。”于是冬儿就在那继续看,直到人散了,吹糖人老爷爷也挑着担子离开了,冬儿与他爹才不得不离开。
“爹爹,咱们明天还要到这里好吗?我还想看看吹糖人老爷爷。”
“好好!只要冬儿喜欢就好。”尽管这会儿韩多的心情很差,但对待冬儿还是蛮好的,蛮有耐性的。你说他的心情能不差吗!“长江一梦”已活脱脱再现了他以往最真实的一幕,这一幕,又勾起了那日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他真的,他真的不想让那位船客甩下船只,他只想推开他。他清楚记得,他推他时,还喊着让他坐下来,他怎么就不明白呢?在船上最忌讳的就是不能站起来,而他......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推,只不过是轻轻的一推,船客竟一下子甩到了江里。
当时,风浪真的太大了,他已经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救得了他?天知地知,我是无心的啊!当时,那船客怎么就站起来了呢?他急呀!一急之下,恨不能让他马上坐下,就推了他一下,谁知......韩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虑着,心如刀割。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甭管什么样的结局也无法挽回。只要以后别再做糊涂事,别再做悔恨终生的事。不知怎么了,他忽然萌生一个念头,他想赎罪,可怎么赎法,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还是尽力所为吧!
“爹爹,你看前边那么多人怎么在路中央坐着呀?”冬儿喊了一声,刚好把韩多的思绪收回。
韩多抬头往前面看了看,哎呀!真是不少人,穿得破烂不堪的,有手拄棍子的,有手拿破碗的。“这不是人们口里常说的流民吧!”韩多在自言自语着。
“爹爹,什么是流民呀?”
“流民就是他们住的地方受灾了,他们的家被敌人破坏了,他们无家可归了,可他们也想活着,他们就到处流浪,到处乞讨,讨到吃的就能吃着,讨不到就得饿着。”
“那岂不是太可怜了,把咱们家吃的东西送给他们吧?”
“是啊!爹爹也想,可流民太多了,爹爹也没有能力给他们那么多啊?”
“那就送多少算多少吧!”父子俩几乎是同时说着。韩多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还好,有一点碎银子。
“走,冬儿,咱们到包子铺买些包子送给流民,能送多少算多少。”
“好啊!好啊!”冬儿拍着手,一直叫好,接着,他们就向流民发包子,因为流民太多,他们只能是一人发一个,流民们跪着向他们父子俩作揖,致谢。“谢谢!谢谢好人哪!”
做好事的感觉真好,顿时心情舒畅,轻松自如,他们高高兴兴回了家。此时,天色已晚,商铺已关,只有韩多娘,还有奶妈坐在门口等着。
“奶奶!奶妈!我们给流民发包子了,流民都饿得晕过去了,好可怜啊!”
“来,我的乖孙子,不知不觉长大了,还知道什么叫可怜了!来,奶奶给你拿二两银子,明儿与你爹爹再去买些包子送给他们吧!”
“好啊!好啊!”冬儿又欢快地拍起手来嚷着。
今儿,走了大半天,韩多也累了,他早早睡下了,可睡着睡着又醒了,困的不行又睡不着,那一定是心里有事,是啊!“长江一梦”多大个事啊?怎么就那么巧,怎么就梦见与之发生的一样呢?
人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话不假,但也得差个一丝半毫吧?可“长江一梦”分毫未差啊!冬儿,冬儿果真会是那位船客的前生吗?他越想越怕,越想越睡不着……
突然,他幡然醒悟,如果真是就最好了,我定用我一生的精力来呵护他,照顾他,由此,来赎我不经意间犯下的罪过。
记得一位禅师说过,“从迷到悟,一念之间。”既然已经悟出了冬儿是船客的前世,那么就更应该加倍的去疼爱冬儿,去保护冬儿,更何况他是自己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儿子,这个肯定没错。
那么,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我岂不是冬儿的仇人吗!冬儿岂不是来向我复仇的吧?
管他呢!就算是复仇,就算是我的仇人,我也一样视为亲人,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我儿子。韩多在心里一边想着念着;一边又是怕着怨着。就这样一直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