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月到的时候,仆臣正在门外闭门思过。
许是娟儿想要出去仆臣不允,许是早上对娟儿说话的时候语气稍微冷了一点。总之娟儿闭门,不让仆臣进去。
黄泉海上的大宅子还是豪华又隐秘。
姝月踏上被海浪打湿的码头,守卫的妖兵并没有如预想的一般拦她,或许是仆臣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耳鼠们经历上次琴鬼在妖界作的乱之后虽历了大劫,凭借惊人的繁殖力人丁又兴旺了起来。
它们穿戴整齐,看见姝月后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姝月回礼后,它们便转身去工作了,忙忙碌碌,头顶的耳朵随着跑步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仆臣坐在娟儿的卧房门边,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听到姝月的脚步声便站起来,如同以往一样恭敬而不卑微的行礼,语无波澜的道:“姝月夫人”
姝月向仆臣摊开手,那是一簇颇有生命力的火苗。
仆臣一眼就认出了它,道:“狐火。”
“这是沧戒留在桃酒那的一缕魂魄,”姝月道:“伸手。”
仆臣不知道姝月要做什么,还是没有抗议的把手放在她面前。
姝月把狐火放在仆臣掌心,道:“给你们了。”
仆臣明显的愣住了。
娟儿打开门从里面探出头:“夫人?”她看了看仆臣手里的狐火,道:“这是你唯一的念想。”
“我需要留什么念想,又不是在闺房里抹泪的寡妇。”姝月好笑的嗤了一声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仆臣和娟儿都知道姝月是什么意思,如同妖帝湮灭后他二人会渐渐消失一般,沧戒离开后,如今他们的妖力也在逐渐溃散。
这狐火便是最能解救他们的东西。
而姝月把这一簇狐火给了他们,看不见她脸上任何的留恋。
姝月乘舟在黄泉海上摇摇晃晃,舟前挂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留给仆臣二人一个明月一般温柔的背影。
她吹着一曲宛转悠扬的笛音,曲风清冷的如凌寒峭崖上的冰,活着是冰化后点点滴滴滋润的水。
她的眼里灯笼里的光和云中的月,还有一层层翻过去的浪花。
从此以后行过千里水,万里山,都是你的模样。
风吹起她的衣袂,袖下手上的血脉似乎不能再恢复了。
离开黄泉海后,姝月去过很多地方。
她没有目的,就是一直走,左右作为妖有许多用不完的体力,她可以尽快的更多的地方。
有时候会私心的问一问当地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谪仙一般的道士,那些人就会跟姝月讲述沧戒从前游历山川行进过的地方留下的那些故事。
沧戒并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但他那一路,倒是做过许多旁人看起来济世为怀的好事。
就像他为了封印琴鬼灰飞烟灭一样,听起来伟大的令人感叹,其实鬼知道他只是不想琴鬼没完没了的来扰乱他的生活。
姝月戴着帷帽提灯走在尧城的街上,灯在白天并不会亮起,所以姝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事实上尧城街上的人少的可怜,到处都是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废墟,这座城市恢复生机的速度慢的可怕。
姝月走了许久,才找到一间路边的饭馆,在这里找一间饭馆实在是很困难。
在这里吃饭的,也大多是北胡人。
姝月坐在其间很是格格不入,北胡人都向她投来目光,姝月才发现这周围的一圈桌椅上坐着的,全是男人。
她一身干净整洁的月白衣裙实在是不太合群。
南国人在这里没有地位,南国的女人更是北胡人的玩物,不管是嫁人的还是没有嫁人的。所以当他们判断出姝月这一身装束貌似不属于北胡后,就将她的身份归于了“南国的女人”。
眼神逐渐露骨起来。
姝月把握着灯柄叹了口气。
来招呼姝月的小二是南国人,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比昆珞还要小一些,仍旧有着年轻人的热心肠。
他在问姝月要点什么的时候,用口型小声的道:“快走吧姑娘。”
姝月瞥了他一眼,喝了口店里赠送的茶,然后放下了茶杯,嗯,有点难喝。
“有卖一整只烤兔吗?”姝月问。
“……”小二皱眉,不住的朝她使眼神。
“再来一斤酒,随便什么酒都行,”姝月又道:“还有一桶白米饭。”
“姑娘好胃口呀!”北胡人的嗓门很大,把有所准备的姝月也吓了一跳。
姝月拿着茶杯用杯底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淡淡的道:“吃一顿管几天,你觉得呢?”
与姝月说话的这一桌北胡人有十个左右,听到姝月这说话的方式都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一些疑惑。
他们认识里的南国人,没有敢面对这么多北胡人还这么淡定的说话的。
带头的那个络腮胡子走过来,一脚踩到姝月面前的桌子上,鞋子上的灰飞了起来,姝月皱眉。
络腮胡子道:“姑娘有没有兴趣去我家里坐坐?”
姝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一眼更像是翻了个白眼。
她道:“不是很有兴趣。”
“呵!”络腮胡子冷笑一声:“这个地盘上你能跟我说‘不’?”
小二这时端着姝月点的烤兔在一旁不敢上前来,姝月起身正要去接,就被络腮胡子拿把小刀一下子戳在烤兔上。
那小刀刀柄用布条缠的,布条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泥,脏的吓人,姝月当下就有些不开心了,眉毛一挑。
络腮胡子用小刀把兔子一整只都挑起来,然后丢给同行的那群男人,用北胡话道:“帮姑娘看看烤好没有!”
姝月本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随和的不怒不愠,目空一切的像个要入土的老道士了,可看见她的烤兔子被那些男人一个个用手摸了个遍,只觉得头冒烟。
等到烤兔子被挨个蹂躏了一遍后,络腮胡子最后满手是油的递给姝月,道:“不怎么样。”
姝月慢慢的取下灯笼上的柄,旁人并不知道她要干嘛。
忽然她的动作就快的如闪电一般,在任何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玉笛撞上络腮胡子的额头,只听得一声“嘭”的空响,络腮胡子捂住额头连连退了好几步。
被姝月击中的地方迅速出现了淤青。
这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但他们似乎并不感恩。
络腮胡子站直了身体,怒道:“捉住她!人人有份!”
整个饭馆的人都蓄势待发,周围屋中的南国人皆打开窗子探出头,投来担忧的眼神,也有人吓得看了一眼就退了回去。
姝月在帷帽下把这群北胡人扫了一圈,然后玉笛在手里转了一圈,她道:“来呀,陪你们玩玩。”
络腮胡子受了刺激,带着人就冲了上来。
所有人都只看见姝月微微弯腰,做了一个不太走心的起跑姿势,然后他们便再也看不清姝月的影子。只能瞧见月白色的身影穿梭于所有人之间,眨眼的瞬间她已经从这头到了那头。
穿梭这个街边的饭馆,似乎不需要时间。
更可怕的是,所有想要攻击姝月的人,头上都像被盖了个章一样,留下了玉笛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