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疯的黄狗不知道是从哪个倒霉人家里跑出来,在小巷里乱窜,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这个小巷很黑,又是大雨没有月亮,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只狗。
从它发黄的牙齿和毫无光泽的毛发,可知晓它已经步入老年,估计就算丢失了,主人家也不会在意。
它发出垂死的呜咽,因为它被扼住了喉咙,挣扎和逃窜已经没有了作用,黑色的影子在地面的积水里有模糊的倒影。从那里,老黄狗的眼睛能够捕捉到这个转瞬即逝的鬼魅身影,可是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它便一命呜呼。
白衣男子从小巷远处走过来,瓢泼大雨中他的步履依旧轻微,打了一把宽大的伞还是不够,还要在周围用法术笼罩一层结界来阻挡雨水。
他边走边说:“昔日妖帝身边叱咤风云的大妖怪,如今靠着吸食无灵识之畜生魂魄,纵使落魄,也不能这么个落魄法呀。”
这个男人的声音温柔漂亮,但有着冷峻的讽刺,声音听了舒服,语气停了却让人想抡起袖子揍他一顿。
走到那只死去的黄狗尸体身边,他摇头念道:“琴,鬼。你终究是个鬼,终究是污秽腌臜的东西,什么都下的去口。”
刀一般的风从他的耳畔刮过,结界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这风就是琴鬼的本体,被它穿胸而过,必定死无全尸,可惜他也不是一般的人。
他是霁夜,是狐族千万年的主人。
“琴鬼,你与我大有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霁夜转过身,虽然他看不见连魂魄都是破碎的琴鬼。
但他面向着方才与他错身而过的那股力量的方向,说:“你我都想要取代他,不同的是,你是曾经想取代他,而我,一直想取代他。”
霁夜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事,那东西掉到地面的时候,释放了原本的模样,是个蛇尾的女人。
“狐君!”蛇姬趴在地上,头发因为被收服在袖中而凌乱,更凌乱的是蛇姬脸上的表情,她知道霁夜想要做什么,却无法逃脱,只能不敢置信的看向霁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霁夜没有回答蛇姬,他对小巷里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东西说:“这个女人天天用你的血养自己,现在的她,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个好礼物。”
蛇姬目眦尽裂,表情仿佛正在被人活剥皮肉,她嘶吼:“霁夜!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霁夜习惯了安静,他的耳朵很受不了这样撕心裂肺的嘶叫,但他知道不会持续多久,只是一刹那,蛇姬已经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躺倒在地上——琴鬼除了她的躯壳,血与灵魂,其余能填肚子的一个都没有留。
这个女人的声影终于有了轮廓,她苍白的脸上挂着血丝,双目突出似乎快要掉出来,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痕迹。作为一个鬼的原身,这幅模样,确实是很符合这个设定。
霁夜脸上依然是微笑,这只老狐狸不论面对什么人,都是这般礼貌的仪态,这幅仪态蒙过了很多人,至于他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琴鬼是鬼中的奇葩,她似乎能从生灵的魂魄中汲取到别的一切邪灵所不能获取的元素,所以别人能吃的她能吃,别人不能吃的,她也能吃。
就是这样的琴鬼,也曾因为妒忌,谋害妖帝的妃子,这种事说出去,只够的起几个爱管闲事的仙姑妖女茶余饭后的谈资。神仙妖魔都不屑得说,顶多在妖帝是如何一巴掌弄死她这种程度上加点笔墨。
但是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了,被弄死的琴鬼,再也不会在妖帝真的要杀她,要将她魂飞魄散的时候,还站在妖帝的巴掌底下,问你难道真的要杀我,这样就太天真了。
这样不符合她作为一个女鬼的形象。
可惜妖帝已经死了,不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但她还有仇可循。
琴鬼在这个寻常的小巷献身,却注定要有一场不寻常的大浪,她悬在半空中低头问:“你怎么认为,我是曾经想取代他?”
“那么,就暂时成为盟友吧。”
琴鬼低笑:“废物啊,快两千年了,妖帝已经死了两千年了,你还是没能取代他。妖界中提起妖帝,想到的只有他,让众生胆寒的,只有他,能走进天临殿的,还是只有他。”
霁夜轻笑:“很快就不是了。”
琴鬼用她青色的手指挑起霁夜的下巴,嘴角挂上恐怖的笑容。
一个是貌如白玉的狐族第一美男子,一个是面容狰狞的鬼女,这幅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胆寒。
琴鬼冷笑,当她笑的时候,嘴唇间的缝隙中淌出血来,她呵呵的冲着霁夜笑了一会,雨水打在她的头发上,湿漉漉的像一条条的烂布条,让她的模样更加不敢看。
霁夜是个能忍的,就这么冷静的任琴鬼挑着他的下巴。
琴鬼笑了一会,终于开口说:“你要知道,你选择我,不是什么明确的决定,我成为下一个妖帝,是不会与你分一杯羹的。”
“花落谁家的事情,以后再说,”霁夜说:“你要做的,就是向世人展示你的能力,直到,万妖胆寒。”
“我明白了,狐族族长霁夜,是个温厚贤良的妖怪,逞威风震慑万妖这种事情,你做不得,让我来做。”
霁夜笑了:“所有的人都惧怕妖帝的威严,哪怕他已经死了,总要有人告诉他们,能翻江倒海的,不止妖帝一个。何况,你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妖界无数的妖怪,等着进你的肚子呢。”
琴鬼仰天笑起来:“霁夜,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值得琴鬼大人单独一提。”
“我有个仇人,还活着,这个人,狐君也认识。”
“姝月?”
琴鬼退后几步,这样她可以把霁夜脸上的表情看得更加清楚:“人家都说,爱慕狐君的女人有千千万,但狐君,是个无心之人。我要杀这个女人,狐君没有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