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霁夜看着小兮,默了默:“你知道,秦广王正在对仆臣一行进行清算,若是他知道,六邪刀的主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怕他我不怕,秦广王怎么样是你的事。”
霁夜无奈的点头,小兮将他约在江城城外,风很大,远远的随风望过去,可见江城之上的重兵把守,城头上萦绕着大厦将倾之前压抑着的恐怖。
“你要什么?”
“两瓶狐族的化形之水,”小兮冷冷的说:“应该不难吧。”
霁夜略有差异,小兮要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化形之水在狐族中并不罕见,狐族以化生术为傲,化生术既包括一门代代相传的法术“化众生”,也包括这狐族许多老人会调制的化形之水。
那些化形之水调制的用起来天衣无缝的家族,常常受到旁族的艳羡。而狐族中将这药水调制的最好的便是族长霁夜。
入了夜色,小兮一跃而起,像鬼魅一般的飞上城墙,跃过守城官兵的头顶,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城。
城中已无夜市,只有一些夜以继日生产物资的作坊,官兵在城中巡逻。整个江城还有些烟火气息的,只有云梦阁了。
云梦阁似乎在战乱之外,夜夜笙歌,有人光顾,有人嘲骂。只是云梦阁见惯了这座城的兴兴衰衰,什么东西在这灯红酒绿面前,都如同流水光阴过。
小兮扛着一把大刀,忽然在这里停下,面前是一个告示牌,上面贴着破损的告示,一张摞着一张,只有画着小女孩的纸张,虽然经过时间,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却没有人敢用其他告示覆盖它。
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孔夕岁”。
她抬头看着那副寻人的告示,许久的出神。
石桥上有人坐在栏杆上,一口一口悠闲的喝酒,身后的楼中透出温暖的光打在她的轮廓上。
林凤兮注意到了小兮,她往下一滑,从石桥栏杆上下来,借着暗暗的光看清了站在桥下的小身影:“小兮?我还以为兵荒马乱的,你已经……”
小兮向她走过来,林凤兮却没有收到回应,小兮只是从她身旁错身而。当林凤兮以为这个丫头已经不认识她的时候,小兮在她的身后停下,说:“我不叫小兮。”
她的声音低沉的不像个女孩,虽然还含着藏不住的稚气,却似深秋阴风。
“你会说话了?”林凤兮道。
小兮已经只剩月色中一个模糊的背影,走出灯光可以照亮的范围之外,隐在黑夜中。
“这丫头从云梦阁中逃出去的?”
林凤兮说:“云姐要抓她回去吗?”
云姐在楼上握一小杯烧酒,狐裘披肩,烈红色的嘴唇,风情万种的看着楼下。她所在的楼阁就坐落在一道横跨河水的大桥上,比邻着林凤兮脚下的石桥,距离很近,几乎是用一根撑衣服的杆子就能戳到对方的程度。
她在楼上的窗户中探出半个身,一手撑在窗沿上,另一只手将杯中烈酒喝了一口,面色不改,然后说:“算了,老娘想睡了,懒得兴师动众。”
“这么早,看来云姐是老了。”
“我才不会老。”云姐扬嘴笑,旁人听了,估计会以为她说的是死鸭子嘴硬的玩笑话,是一个不服输不甘岁月的中年女人。云姐是个嘴利的,林凤兮敢这么说,云姐断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云姐又是一口酒,将杯中喝了个底朝天,就这样嘴就像这酒一样,毒辣了许多:“我听闻那姓孔的将军住在城东的行宫旁,可从没来看你一眼呐,倒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天天进进出出落许多闲话。”
“他如何,又与我何干。”
“我得提醒你,这兵荒马乱,南歌城破以来,他已经许久没往云梦阁中送过一个子儿,既然他与你无干,我云梦阁也不能白养着你。”
林凤兮气结,只冷冷的啐道:“知道了。”
云姐用鼻音轻轻的哼了一声,在夜里显得有些响亮,是个十足的嘲笑。
她折回房间,只见眼前强光一闪,一个白曳地的老人站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然后跌到地上,血从胸口溢出来。
“桃酒大人……”云姐连忙回身,将房间的窗子关上,拉过窗帘遮严实。
“桃花鹿呢?”
“在酒窖里,”云姐说:“大人要接他回去吗?”
桃酒摇头,强撑着站起来,血把他的衣服染了大半,白色的和头发也浸透了血色:“秦广王在派人绞杀妖帝旧臣,就让他藏在这,不过……”
“我知道,”云姐风轻云淡的一笑,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过去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提。”
“他是我的老朋友,老夫还是天地间一棵桃树的时候,它就是桃树下一只无悲无喜的小鹿,”桃酒说:“老夫希望他永远这个模样。”
“大人给了我永生,给了我能千年万年遥遥思望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不死,因为是一具有血肉的尸体,因为胸膛中装着一颗木心,所以她才有机会,有机会去追寻,千山万水都微不足道。
桃花鹿把一坛巨大的酒搬到酒窖前面的空地上,因为微醺,所以周围都开了几树桃花,是他的妖法无意幻化而成。
他以人形坐在地上,显得比这个巨大的酒坛子还矮一分。他抓住一支桃枝吃力的伸进酒坛中,也不肯站起来,只是玩耍一般的用桃枝蘸酒送到嘴边,把桃上的酒去。
高兴的时候,鹿角上的桃花开的更多,映着他白皙的脸上似乎有些血色,小小的舌头似乎和桃花一个颜色。他时不时对旁边的桃花抛出一个醉意微醺的媚眼,看着它们一片片的落到酒坛里,打碎了里面的月亮。
“哎呦,这一大坛酒就叫你给败了。”若是在从前,云姐见别人这么破坏她的东西,还不抄起大棍子打断人家的脊梁骨,对于桃花鹿,她只是无奈的叉腰站在一边。
桃花鹿抬眼,用圆圆的眼睛怯怯的看她,像个被抓住做错事的小狗。
“我给你赔个故事吧。”
“你能有什么故事?”云姐觉得好笑。
“我总是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在我的脑海里没有脸。”桃花鹿叹气,摊在地上,肩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