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以极快的速度游走而来，而后落在海底，避水的结界刹那间就笼罩了所有人，失去海水的龙女落在地面，收回了鱼尾。</p>
她抬头，看见黑龙落地的地方立着的，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妖龙仆臣。</p>
仆臣笑了：“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征伐的是妖帝和我，杀你娘的也是妖帝，何苦为难一头鹿。”</p>
龙女青筋暴起，歇斯底里：“你们都得死！”</p>
她的这声呐喊是满满的恨，可即使是撕破喉咙，这痛却不及灭族之时，那千分之一。</p>
“可惜，你没有这个本事，我不介意，让这鲛人海再毁一次，这一次，葬送最后一个鲛人。”仆臣垂下眼，抬起手，手中凝聚了巨大的妖气，几里之外的海水狂躁不已，一切生物退避三舍。</p>
龙女见状，不甘的转身奔跑，游出仆臣的结界。在结界之外接触到海水，鱼尾生出，迅速的像箭一般的逃离，只见桃花绚烂开过，桃酒站在不远处等她落网。</p>
她再也来不及躲闪。</p>
桃酒打开手中的酒壶，酒水涌出来，像狂风，像利刃，像漩涡。整个海域动荡不已，海底裂开缝隙，海水迅速被从裂缝而来的泥沙染的浑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原本沉寂的火光更加猖狂。</p>
两股妖法迅速向龙女而来。</p>
忽然龙女被什么推开了，妖法推着那个人向远处而去，桃酒大骇，妖法却一时半会收不回来。</p>
“楚辞！”她不知道自己值的这个人救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有些不顾一切，有些不计后果，和这个凡人一样。</p>
龙女扑上去，抓住楚辞的手想把他拉回来，却只是一齐被推入了远处汹涌的火之中。</p>
桃酒差点哭出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辞被火吞没。</p>
“搞什么！搞什么啊，他是疯了吗！你说说，他是疯了吗！”桃酒丧着脸对仆臣喊。</p>
仆臣只是悠悠的叹口气。</p>
海底渐渐的平静下来，泥沙沉寂，海水平息，火还是在缓缓的燃着，也不知还有什么让它燃烧，它们像个无赖一样，就是不让这鲛人海归于安宁。</p>
楚辞是有些后悔的，在他被火吞噬的前一刻，他在想，龙女这个妖，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一时冲动要去抵挡两个大妖怪的法术？</p>
当火灼烧他的皮肤，神智却渐渐清晰，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清晰。</p>
他才知道，这所谓的一时冲动，其实只不过是宿命而已。</p>
一千八百年前，那个小小的鲛人女孩，从炼狱之中逃出来，撞见了他，她苦苦的哀求，求他饶过她。他想到，鲛人海一片火海，族人被火烤成干尸，炼成鲛人烛，一切只因为，他们抵死不肯交出眼泪开启海鲲珠。</p>
妖帝总是看他不顺眼，那他不如再不顺眼一回。</p>
“小鲛人，你的家人呢？”</p>
“母亲被黑衣服的人杀死了。”小女孩看着他，眼睛中已是寒冰一片，不哭不闹，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p>
“那好，出去之后，一个人也好好活着。”他将手在她头顶轻轻放置，再一挥，她变成一尾小鱼，被他携着，带出南海，放入人间一条平常的河中。www</p>
他那时候没有想到，他放走的，就是人间最后一尾鲛人。</p>
仆臣和桃酒站在鲛人海许久，最后他们决定灰溜溜的回去，毕竟妖帝留下的火，他们也不敢保证那个**凡胎是被烧成灰烬了呢，还是烧成灰烬了呢。</p>
“走吧。”仆臣说。</p>
桃酒点头，转身骑上变回鹿形的桃花鹿，与仆臣两人劈开一条没有海水的路，腾起妖云要离开。</p>
“你们不等等我？”</p>
那个狐火蔓延的身后，有人话中有浅浅笑意。</p>
桃酒和仆臣回头，同时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九章？”</p>
在桃酒冲上来要拥抱他之前，九章就脚尖点地，迅速躲开来。</p>
桃酒铺了个空，并不在意，哈哈大笑起来：“早知道死一回你就能变回来，那我还养着你做什么！早该趁你是个小孩时就掐死！”</p>
仆臣摸了摸下巴：“九章是妖帝所造，在妖帝的火中重生，似乎也是合乎常理。不过，你还抱着那个人，不怕她造次？”</p>
看着怀里的人，九章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龙女缓缓的睁开眼，九章便松开她，只是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在混混沌沌的时候倒下。</p>
龙女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睛忽然瞪的老大，半天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九章，一直看着。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模样渐渐呈现，与眼前的人面目重合，他的语气永远轻巧，没有变过。千年前救她的时候是这般，他是楚辞的时候是这般，现在依旧是这般。</p>
“你可以叫我楚辞，或者……九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你两次，上辈子一次，这辈子一次，你要不要杀我？我可是，妖帝的臣子。”</p>
龙女盯着九章的脸好久，一动不动，眼珠子也没有转一下，似乎被什么定住了，九章笑着等她的反应，龙女忽然目光一闪，挣开九章的手，九章还未曾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上就被龙女架了一把刀。</p>
他着实没有料到龙女刚刚醒过来反应这么快。</p>
九章有些心伤，面上做出心痛的表情：“我用身体护你不和祖先一样葬身火海，换来的就是你兵戈相向？”</p>
“你们都得死！”</p>
九章无奈的叹气：“好了好了，你这个疯婆子，既然这样，那也别怪我了。”他抬手，在海底祭出百尺长的幻卷，上面洋洋洒洒数不清的字，记载着世间万物的兴兴衰衰，记载着时光倥偬，悦与叹息。</p>
九章幻卷不被海水打湿分毫，只在其中散发着浅浅的光芒，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p>
龙女不能言语，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变得透明。</p>
九章抬手，将龙女化作一尾小鱼，然后他手心张开，用妖力催动海水，海水送着这一尾漂亮的小鱼，游曳入幻卷之中，九章的声音低低的，像吟诗一般：“一千八百年前的鲛人海，去看看吧，你的家。”</p>
桃酒喝了一口壶中的美酒，来缓解他此刻的郁闷，自己的同僚老是不争气，满肚子都是慈悲：“你还是这般，就算是对你毫不留情的敌人，你也不会下杀手。”</p>
“由她去吧。”九章笑了笑：“已经是最后的鲛人了，这么美丽的妖怪，留着看也好吧。”</p>
桃酒受不了的扶额，啐道：“真不知道妖帝为什么会造个你出来。”他迅速转了话题：“九章，当年在叛乱之中你亡故之后，入了轮回？”</p>
“不全然，还被秦广王抓去九幽地狱受了一千多年的苦，否则你应该早就找到我了。”</p>
桃酒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还好当时跟着仆臣老弟跑了，不然也要去九幽了。”</p>
“当时在九幽，还有威灵，不知道他是否也落入轮回。”</p>
桃酒说：“我们在地狱中的人，已经在打听这件事了，不过还有最重要的，妖帝的六狐火下落何处，这件事似乎只有秦广王一人知道，要撬开他的嘴巴，着实不易。”</p>
“一千多年，你们还想着复活妖帝？”九章打断了桃酒的惆怅，虽然他是妖帝用妖法造的妖怪，但跟妖帝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交代他的事情，他也从来是做一半丢一半。后来妖帝也索性将他当不存在了。</p>
那时候他也常常担心，要是妖帝真的觉得他没有什么用处，会不会挥挥手把他变回去，那他就很难过了，这世上有趣的东西那么多，他还没有看够，后来他就学会了一点，讨好一下妖妃，带一点好玩的东西给她，然后自己的地位就很稳固了。</p>
桃酒看九章似乎兴趣不是很高的样子，便咳了一声提点道：“你我都是与妖帝有所契约的人，妖帝死，我们也灰飞烟灭的一天不远了。”</p>
“妖帝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你们也没有……”九章想了想，心里咻然冒出一个念头：“你是说，妖帝没有死？”</p>
“死了，但他不会真正的死，他一定会回来，这是我们还活着的原因。“</p>
桃酒点头，捏着下巴严肃的应和仆臣所言：“若我们不找回狐火让强大的妖帝归来，总有人会将妖帝复活最后的路封死，到时候，我们将如何？恐怕，就和这鲛人海一样湮灭于无人所知的地方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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