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呆滞了一下,然后讶异地轻声叹道:
“曼凯?怎么是你呢?你不是应该……”
“丹妮!啊……果然是丹妮呀!”年轻人扶着墙,抬起通红的脸激动地说道。写在脸上的惊喜更是数倍于他的呼吸频率,青年向着少女大部走来,然后把两只手按在了少女的肩膀上,虽然没有任何疼痛感,但丹妮能感觉到曼凯用了些力道。
她的眉头忽然紧皱起来,因为昨天把食宿费用记载曼凯头上的人正是自己。看见曼凯那激动的样子,少女着实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嗯……这个,嗯……曼凯呐,我知道擅自用你的名字赊账很那啥,但我一定会还……”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丹妮?”
“啊?”
她刚要解释就让曼凯抢了先,丹妮本以为曼凯会谈及赊账的事情,可青年的发言却令她一时语塞。虽说走得比较匆忙,但丹妮应该给曼凯留了封信才是。难道那个家伙没收到?应该不可能……
“你……难道没收到我信吗?”
“当然收到了!嗯……在这儿呢!”说完,令丹妮意想不到的是少年利索地撤回一只手便从自己的外套下取出了一张折叠的信纸。透过隐隐显出的字迹,少女确信那正是自己写的那封。
“哦~既然收到了,又怎能说是‘一声不吭’呢,曼凯?我好歹也是打过招呼了啊!”她装成受害者般的模样,带着女孩独有的任性腔反驳着曼凯。她知道,曼凯对她抱有的感情是超出友情范畴的爱慕之情,即使唇齿间的勇气稍欠火候,但反应在行动上的部分则多得多。
像这样迟钝、纯粹、简单、纯情的男孩儿可是极为稀有的品种,只是大多女孩儿总奢想着和贵族家的公子哥展开一段别样的恋爱,却对这些怀有真情实感的男孩子爱理不理,让他们的情感在拜金求欲的社会中慢慢腐烂。
她瞄了一眼曼凯,对方尴尬无比,因为少女的反驳确实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相比之下自己的冲动就像是在单方面的无理取闹。
他后退一步,羞涩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袒露了真心话:
“对……对不起,丹妮。只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会,嗯……在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上钻牛角尖,抱歉呐……”
“哼~不理了你啦,像根木头一样……嘿嘿,开玩笑的啦,瞧你那落魄的样子。我也想念你呀,曼凯……”
丹妮卸掉装模作样的任性样,很快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她的话停留在了“曼凯”这个人名上,而与之相对应的那位青年也很快张大了嘴露出如天神赐予瑰宝一般的欣喜的笑容。然而,可惜的是,少女的话似乎还有后续。
“……以及——所有的朋友们!”
听到这儿,曼凯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一丝沮丧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曼凯低下头,内心有些许不甘,他原以为丹妮将他视为特别的存在,但现实是——似乎没有。然而,少女的城府自然远远凌驾于一根筋的曼凯。这并非是贬义的形容,而是单纯对少女的情感‘具有极其丰富的层次’这个客观事实加以陈述而已。在这是非分明的世界里,“城府”和“心机”之间的关系理应另当别论,至少当事人给出的定义是:城府是形容“深浅”的词汇,而“心机”是形容“明暗”的词汇。虽然有所关联,但本质绝不是同一类事物。
与此同时丹妮注意到,眼前除了曼凯之外,还有从他身后飘来的另一道视线。以及通过空气,从窗外传递进屋中的隐隐的喧闹声。
少女歪过脑袋,双眼的视线绕过了迟钝的曼凯。她看见客栈的侏儒老板正站在楼梯口,向他们投来的目光。
“令人感动的‘重逢’暂时先到这里吧……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可都要跳起来了。年轻人,可别嫌我多嘴啊。你们既然付清了账款,我建议就赶紧滚出这个小镇,爱干嘛干嘛去!现在,嗯,就现在……麻烦的家伙又要到我店里来找茬了。如果不想摊上事儿的话,就趁早滚吧。”男人说完就扭过头,准备下到一楼。
而丹妮却叫住了那个侏儒的中年男人。
“等一下啦!别这么着急嘛,大叔!”
“我有名字,‘彼得沃尔’。还有,别把我叫得那么老!”他没好气地应声说道。虽然那粗鲁野蛮的言语绝不会带给女孩子任何好感,但丹妮是知道的,这个侏儒大叔除了脾气暴躁了点人品是可以得到保证的。然而,曼凯却不这么想……
“喂!你也是够了!从见面起就扯着一张怨天怨地的嘴脸,什么脾气嘛!再说了,结完了账又没吃你的又没喝你的,你在这里催什么催!奸商?流氓?还是恶……”
“好了好了,曼凯,你也别激动。大……彼得沃尔可是好人哦,虽然脾气是差了点……但,你也不能如此斥责他哦!如果不是他的话,昨天晚上我就只能睡在干草堆里挨冻了哦。”
“这,这是怎么回事?丹妮?”
“哼,至少还有个有良心的人……你也听见了吧?臭小子。那姑娘说的,就是这镇子里该死的事实!”
被二人突如其来搭起的默契夹在中间,曼凯变得有些不明所以。丹妮看了看停在楼梯第一阶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曼凯,开口解释道。
“这个镇子,不……是整个港口城沿岸的地区,这里的居民对异族人、外国人、缺陷者,以及亚人类都怀抱有强烈的排斥情绪。”说到这儿,曼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么说来,他对丹妮的身世知之甚少。少女那纯洁得没有一点瑕疵的银白发丝,确实不是一般人种所能拥有的。况且,她水晶般的紫色双眸实在太过显眼,哪怕走在街上的时候能用兜帽把头发遮去,可紫色的双眼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特征。
当地人开设的旅店客栈会把这些相貌明显异于普通人的异族人拒之门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吧。
“所以,在其它客栈都拒绝你的时候,那个大叔选择了接受……”
“喂!是彼得沃尔、彼得沃尔!别叫我大叔了!”(虽然年级和长相都很符合“大叔”……)
丹妮点点头,以微笑做答复。她很快支开了话题,同时也化解了两人之间存在的隔阂和矛盾。少女想起了刚才彼得沃尔催促他们离开的事情,当她看向彼得沃尔并刚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男人已经张开了被浓密的棕黄色胡须包围着的厚厚的嘴唇,简明地说道:
“是想问我为什么着急赶你们走?哼,是‘鼠尾胡子’打猎回来了。当地的贵族,吝啬又爱炫耀的男爵大人。顺便一提,他是个嘴贱同时酷爱找茬的主。每次打猎回来,最喜欢来我这个侏儒这里当着全镇人的面炫耀他的‘成绩’。还是之前那句话,识相的话就早点滚吧。对外族人来说的话,少惹麻烦总没坏处吧?”
男人说完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嘴边谩骂声不停。曼凯回头督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吐着舌头。当然,曼凯也没打算在这里再多做逗留,等到了该等的人就直接出发上路。虽然话是那么说,但曼凯实在不忍心和好不容易碰上的丹妮匆匆忙忙地道别。出于试探心理,他紧张的、用微微打颤又带着期许的声音轻轻问道:
“丹妮,那个……接下来,你也要一个人赶路吗?我是说……嗯,我的意思是……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带你一程。”他不安地盯着少女的脸蛋,见那银色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似乎冒出了一丝不解的神情。顿时,宛如遭受天雷轰击,曼凯的身体如彻电流,他羞涩地连忙解释道:
“不不不,啊……对了!你也知道的,现在的世道也不那么太平。一个女孩子要闯荡大半个王国实在太危险了!反正我也不是难么赶急,如果顺路的话……”
“曼凯。”
“啊……是,是!”
“你不用为我担心哦,在我达到目的地之前,在我见到该见的人之前……是不会出任何事的哟。而且,虽然我和你算是去往同一个方向,但行程却完全不同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啦,但我必须独自一人才行,也是为了不给你添麻烦。虽然有些缘由不是现在的你所能理解的,而我也确实不太能和你说明。总之,谢谢你的好意哟,还有你的慷慨解囊~还有呀……”
——“你和‘他’一样,都是很善良的人呢……”
·曾经的,友人。
丹妮说完,言语间的态度一反常态地保持着近乎可怕的平静。俨然少了平时那一言一句都夹带着的近乎无限的活力,但脸上的笑容依然存在。
曼凯没再说什么,他也糟糕明白丹妮有可能会拒绝他的提案。这本该没什么,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像是触及到了结冰的湖面,刺痛一般的冰冷。即使这种痛苦的感触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涣散开的落寞却是真真切切的。
——“吼哟,真是寒酸的破店呢!这种简陋又破烂的屋子怎么还在我的领地上呆着呢?哦……原来是长不大的侏儒在悉心照料着吗?哈哈,这种与腐败食物别无二致的气味和你的胡子还真是相衬呢!‘痞子沃尔’!”
就在短短的数十秒后,从楼下的楼下传来阵阵杂乱的嬉闹声,像是无数双脚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啪嗒啪嗒”、“嘎吱嘎吱”的作响。
随后高亢地传出令人耳廓生油的妖腻声音,似乎可以马上令人联想到贵族趾高气昂的嚣张模样。
“哼,这就来了嘛。果然,从声音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狗人看人低呢……如何,曼凯?是就这样闷声不响地走呢,还是去瞧瞧那讨厌声音的主人究竟长着怎样一副滑稽的脸?”
“这个嘛,我……嗯……”听见丹妮的提议,曼凯突然变得犹豫了起来。他不想惹麻烦,但丹妮根本没有给他做决定的时间。少女眯起双眼,戴上了遮蔽发色的兜帽。她笑着,自顾自点了点头,就像是在心中替曼凯做了答复似的。
“决定了!就去看一下贵族的人渣嘴脸!”说着,她迈开步子,小声却又飞快地窜下了楼梯。然而,又怎奈迟钝如曼凯,这个年轻人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啊?唉!等,等等我啦,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