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密信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何独独一封,自己居然当即没有明白国为的意思。刚刚走到宫门,就见未央宫灯火通明,城门楼上有许多人正在候着,仿佛是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般,两个人领着头跑了下来,后面跟着的那许多人也是一起的下了楼。
那领头跑得像一阵风一般的人,竟然是甘遂。紧跟其后的便是展开轻功也没有赶上的苏妄言。
只见甘遂跑到面前向皇帝行了一个礼然后便走到了葶苈边上,看着这个眼前的人,此刻正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也不顾喘着大气,道:“没事儿就好,有没有烧伤什么地方?”
“这消息传的这么快?”葶苈有些吃惊。
“本来开始是不知道的,只是今日你们走后,不知道为何宫里就流言四起,说皇上微服出了宫,后来国为来提醒我和妄言,说你或许有危险,让一干人都暂且不要睡下,有什么事情,或可方便接应,但是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消息,突然就看到天空一阵红光。直到后来皇上派回来报信的斥候带回消息才知道你们陷于火海,却已经脱险。”
“流言?”葶苈内心一惊,原来自己最后的想法是对的。看来这件事儿并不是冲着皇帝来的,是有人借了皇帝陷身火海这个事儿做点什么。若是皇帝烧死了,那便好,不烧死,其实也无妨。
“你先让我看看。”甘遂说着开始把葶苈的手和脖子等处翻来覆去的查看,然后送了口气,除了眉毛有些烧焦的痕迹,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伤。
“你干嘛呀!”葶苈说着,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个甘遂也不懂避讳。
“永平,现下人没事,你可以放心了。”不知怎的皇帝这一句话有些生冷。
“哎,我说甘遂,”庞秋然是心细如尘的一个人,他知道甘遂这样的举动,若是不妥善解决,将来可能会有大患,“皇上说了,把人交给你照顾,可是今天皇上也是一同在的,你不必担心会降罪于你。平日阁子里的习气还是改改吧。”
两人一瞬间也仿佛会意,甘遂,心中却是不顾忌这些的,只是怕对葶苈不好,他不傻,并非不知道皇帝素日的意思,也道:“只是怕有违了皇上的托付,下次这样的事,请皇上也让草民随侍在侧,这样草民即便死了,也不算辜负了圣意。”
“是啊!还有民女。”苏妄言也上赶着说到,“听到起火的时候,我止不住的后悔,若是我跟着去,至少能带着皇上和主子出来的呀。”
葶苈笑着摇摇头。
“很好,朕看重的人,都是忠心的。”皇帝似乎是并没有在刚才的事情上纠结,显然是这样的说辞起了效果,庞秋然拉了拉甘遂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只见远远的几驾三驾仪仗走来,是长乐、永乐和永信宫的三宫太后,当然葶苈一眼便看见了跟在王太太后身边的王狄。可是这一眼过去,葶苈便觉恐怕今晚这未央宫里的事儿还没完,因为有两个人并没有在人群之中——赵飞燕和王洛渚。但这也恰好证明了葶苈的推论,这件事儿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和赤血党无关了。
皇帝似乎也是注意到王洛渚不在人群之中,幽微的与葶苈交换了一个眼色,看了一眼王狄,似乎对整件事情也是知道了十之八九。
那群人缓缓而至,傅太太后连忙走上来便道:“顾长冬,还不跪下!”
这一吓来的突然,顾长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是硬生生的跪下了:“臣知罪!”
所以说,孩子是母亲身上一块离体的肉,丁太后满面泪痕的上来看着皇帝,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将皇帝扒光检查有没有灼伤,看清楚了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皇帝也一直好言好语的哄着,丁太后才渐渐的止住了哭泣。
“皇帝糊涂,你一个将军也糊涂了吗?这样的事情,怎么不跟宫里报备!一个策应也没有,好歹是没出事,若是出了事,你一家人头落地又有什么用呢?”傅太太后雷霆震怒。
顾长冬跪着不发一言,倒是皇帝维护到:“帝祖母息怒,气坏了身子。这事儿倒不怪他。”
“那皇帝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朕心里想,”说着目光看向了长乐宫,四目相对,心思如明镜一般,可有些话烂在心里强过宣之于口,“再过几个月,便是皇祖母的寿诞了,为表孝心,一直想着给皇祖母一分怎样的礼物,便私下命人探查,直到今日,才有人回报说,城外山神庙有块蟠龙木柱,上面清晰可见自然的木纹构成的王字和安字,所以朕才微服去探访,也是想给皇祖母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春夏之交,天干物燥,山火陡起。都是朕的意思,他们只是从命,再说烧死的将士不少,若不是长冬领着他们灭火,恐怕朕也出不来了。”
一番话,庞秋然微笑不语,看的明白,想是顾长冬擢升一事也传回了宫里,作为一个有兵权的,为了防止王家率先问罪打散了这个才成立的直属部队,城府颇深的祖孙二人率先发难,唱起了双簧。
“哎,欣儿你有这样的心,朕非常感激,只是下次怎么也得说一声,还好,还好…不然老身如何去面对两位先帝!”王太后说着,仿佛是痛心疾首,“传令下去,这次的寿诞,不必铺张,只需阖宫祈福,感谢上苍。”
“诶,姐姐这怎么成,现在欣儿没事,该办的还是要办的,也正好冲冲喜。那震柱呢。”傅太太后似乎是明白皇帝想告诉他什么,但是仍然声色未动,而皇帝此时提到寿诞一事,也必是料到王太太后的反应,若是她这么说,自己也便可少了很多安排寿诞的麻烦,并且也稍微能解一解心头之恨。
皇帝接下来的一番话,经历了那场火的孔光等人和长乐宫一派,自是明白所指何意:“还望皇祖母不要怪罪,为了逃出来,葶苈想出了以为灭火的法子,那震柱被当做柴火烧掉了。所以朕才能出来,这捧到皇祖母眼前的礼物,就这么没了。”
一语双关,葶苈看到丁姬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了一种怨毒,但也自是默然不语,这皇家虽表面一家,但是这五毒内斗打的都是肚皮官司。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怕是祖姑母要伤心了呢。”王狄此时才开了口,转而双手合十祝祷:“祖姑母的意思是,大家是一家人,天佑大汉,皇上无恙,这便是最好的礼物,所以应当先酬天。”
“是啊,大祭将近,近来宫里又多事,朕看除了祭天,其他的能免则免吧,再说朕也是一贯不喜欢太热闹,人多心杂,不是吗?”王太太后说着,目光如炬冷冷的看着定陶一族。
皇帝双目低垂,道:“那么便依了皇祖母的意思,闹了许久,阖宫不得安宁,请几位太后都回去歇息吧,大家都散了,明日朕自会昭告清楚整个事儿。”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么一群人再聚下去,怕是王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皇帝想着,若是动到了其他的人也是不好。
“这宜主今天也太不规矩了,这样的事儿,竟然没来。”王太后看顾长冬是动不得了,一句话调转了枪口。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宜主就是太规矩了,您这个媳妇儿您还不了解吗?她一直说着,自己不祥,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就来通传自请去太常寺祈福去了。”傅太太后也是一句话,便解了困局。
“哦,怎么这后宫的事,是妹妹知道,而朕不知道的?”王太太后道。
“哎,姐姐那里话,这不是妹妹私自想帮姐姐分担些吗,想着出了这样的事儿,姐姐怕是难安,所以就下令宫里若是有什么事情,先不要打扰姐姐,告诉我就好了。”
“那以后呢?”
“若然以后再又这样的惊喜,我想欣儿也需要策应,不妨这样的事儿,就让妹妹历练吧,不然失了心意,又不安全。”
“呵呵。”王太后笑笑,转身便朝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人必先自作而后自受之。”葶苈一席话说的小声,但是庞秋然哪里有不明白的。
二人话别之后,未央宫宫门处广场上人群也渐渐散去。葶苈和甘遂二人回到了太乐令的住处,甘遂取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门三人刚一跨进屋子点上了灯,只听国为打开了门,叫道:“葶苈,你过来一下,有几处记谱我不太看得懂你的字迹,竟然像是以前燕国的谱号呢。”
“国为啊,不着急的话明日吧,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想葶苈应该累了。”甘遂说到,心里有一些怨怼,语气也不大好听,似乎觉得国为不太体谅葶苈。
“甘兄,你听我说,很着急,葶苈他会有兴趣。”国为说的缓慢,但是却字字珠玑。
那些言语间的沧海遗珠,在葶苈的耳朵里穿成了一条珠链,他知道,或许是那个人想见他。转身对二人说:“你们先休息,不妨事,你们听皇上说了吗,大祭是接下来的要紧事儿。我过去看看。”
“可是…”甘遂正想阻止,葶苈摇了摇头已经出了门。
几步走到国为的房内,果然,在幽暗的灯光下,房屋中的荫蔽一角里,赵飞燕已经坐等多时了,身边的案几上的一个陶杯中,茶色已经渐淡。
燕国二字在葶苈听来再明白不过,所以他并未吃惊,但接下来的一幕近乎让他的心瞬间提了上来,只见国为的床上睡着一个满身血痕的人,而床边站着的是下午那个突然消失在后院的岑妈妈。
只听那个人躺在床上口中喃喃道着:“老幺…快救救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