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爷心里“咯噔”一下,“你既喜欢他为何不早说?”
“您也没问我啊。”刘佳茵手里把玩着一络头发,漫不经意的说。
“你这娃娃,自己的幸福都不知道自己去争取?”刘老太爷气得肺疼,“他现在已有嫡妻,那个女娃看着心性沉稳,倒是不轻易叫人看了心事的,你如何能与她比?若是你再嫁过去,只怕十个你也顶不上她一个。”刘佳茵就是他的心头肉,他怎么舍得她受一点委曲。
“那现在如何是好?”刘佳茵双手一摊,“难不成要表哥休妻再娶?”
刘老太爷想了想,抬手抚上他那花白的山羊须,“这倒也是个办法。”
刘佳茵怔了怔,没想到刘老太爷竟真的在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她不由说:“那表嫂怎么办,她可是谢伯府的嫡女?”
刘老太爷哼了一声,“嫡女?谢府的人要是真的重视她,怎么可能将她嫁给你表哥,谢家自上到下就没一个好东西,这女娃在谢家想必也是吃了些苦头的。”
刘佳茵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脱口就问:“那表嫂不是很可怜?”
“可怜?在谢家那等虎狼之地,若没有些手段,你以为她能活到今天?”刘老太爷不以为然,“若是挡了我孙女的幸福,纵使再可怜也无济于事。”
刘佳茵见刘老太爷动了真格,面色有些动容,便也不忍心再诓他,她站起身走到刘老太爷身边给他揉肩,“祖父,您别瞎想了,我才不喜欢表哥,刚刚只是逗你玩的。”
刘老太爷显然不相信她的话,“真的不喜欢?莫不是同情那谢安宁?”
“祖父~”刘佳茵狠拍一下刘老太爷的背,“我喜欢表哥,可是那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就像喜欢大哥那样喜欢他,而且我也很喜欢表嫂,祖父你就不要瞎想了。”
刘老太爷还是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喜欢?”
刘佳茵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刘老太爷这才放下心来,片刻,他又不禁疑问:“修竹那么好的孩子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听到这句刘佳茵脸色顿时红了,推开刘老太爷,骂了句:“老不正经的。”就跑了出去。
她捂着脸一口气跑回到自己院里,关上房门,这才放下手,脑中却现出那人的身影,都说大哥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可那天见到的那人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与大哥和表哥的皆不相同。
那天她与母亲一道去寺里,便想寻了表哥玩,远远的看见表哥与一个男子在一起说话,距离太远,她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最后那人拍了拍表哥的肩膀,不知怎的却转头看着她笑。
刘佳茵想到这里不觉也笑了,五年了,她再也没见过他,可他的笑脸却似刻在脑子里一般,怎么也抹不去,是以她每次见了杜修竹,总觉得那人就在附近,便莫名的紧张拘谨。
月光清冷的光辉洒在南嘉院每一个角落,忽然风起,安宁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窗外的风呼呼作响,她的心就越发不能平静了。
明日归宁,本该是高兴的,可她却隐隐有些担忧。
车轱辘碾压着青石路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马车里,安宁靠着车壁听着这沉重单调的声音眼皮越发紧了,她撑了片刻,终是敌不过困意闭上了眼睛。
眼睛才刚闭上,忽然肩上传来一股大力,她就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好对上杜修竹看来的目光,她立即垂了眼帘,任由他抱着,不能让他看到她的担忧。
“没睡好?”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安宁听着莫名就平静了。
她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高兴的?”
高兴?是啊,归宁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过了,他刚从寺里回京,必然要找一个于自己有所助力的妻子,可是她这个在娘家不受待见还被亲生父亲赠笔割亲的嫡女如何帮得了他,于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想必他应该会生气吧?
不知他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
安宁扯了扯嘴角,努力作出高兴的样子。
马车渐行渐缓,片刻,车夫跳下车,“二少爷,二少夫人,谢伯府到了。”
谢伯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威武坐立,今日嫡女归宁,谢伯府的大门却紧闭着,身后的丫头婆子们脸色顿时不好了,看向谢安宁的目光也复杂了。
杜修竹面色如常,示意小厮去敲门。
门童将门打开一条缝,看是谢安宁,回道:“二小姐,老夫人交待了,请您和姑爷从东边的角门进去。”
张嬷嬷顿时拉下脸来,就要上去和门童理论,杜修竹瞪了她一眼,她悻悻的退了回去,却毫不客气的剜了安宁一眼。
谢安宁面色惨白着,任她掩饰得再好,听了这话她也没法无动于衷,她原本还希翼着祖母能顾念往日她尽心侍奉的情义不至于让她太过难堪,没想到却是连正门都不让他们进,这是摆明了让她以后在夫家没好日子过啊。
归宁吃了闭门羹,她可不能调头离开,不然就该有人说她不孝了,祖母定是知道,才故意如此做的,可怎么羞辱她她忍着就是,杜修竹何其无辜,她紧抿着嘴唇,衣袖下一只手狠狠的掐着另一只手,唯有如此,她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绿菊扶着安宁的手臂站着,她能感受到安宁的身体在颤抖,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小姐,老夫人她……”太绝情了。
安宁扯了扯嘴角,看向杜修竹,他的面色还是那样平和,安宁猜不透他的想法,“对不住,你……”
“无事,”杜修竹打断她的话,掰开她衣袖里的手牵着她往前走,“我们就从东角门进去。”
进了角门,自有丫环候着带他们去了正堂,继母朱氏招待丫环上了茶,又上了些瓜果,这才派人去请谢老太太和几位小姐。
虽说以后不见得来往,但人既然来了,总是要认一认的。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谢老太太才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谢安如和谢安心,“孙女婿,我这身子骨老了,走起路上来利索,孙女婿不要见怪。”话是这么说,可谢老太太的语气却丝毫不客气。
杜修竹先行了晚辈礼,才淡淡的道:“不敢,修竹只愿老夫人身体康健。”
谢老太太眉头一挑,他没有跟着安宁唤她祖母,却是唤她老夫人,可见也是个有脾气的,有脾气不打紧,她最怕见到不要脸皮的,到时候贴着谢伯府,甩都甩不掉。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日后若是他有什么想法,她只需将今日之事摊开来,那他杜修竹想要沾谢府分毫也是不可能的。
谢老太太点头,走到主位上,谢安如扶她坐好,走到下首的座位坐好,这才抬头打量起杜修竹来。
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吉祥暗纹的鹤氅,领口绣银线合欢花装饰,整个人看上去挺拨修长,头发盘在头顶扎成一个结,再用黑网巾固定,十分干净利落。他的五官立体俊美,连京城第一美男子刘子希也望尘莫及,谢安如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有半点和尚的影子,分明就是个翩翩佳公子。
谢安如怔怔的看着出神,身后丫环看出主子的异样,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这才回过神来。心下不由酸楚,对谢安宁的恨意更甚,一个死了娘的东西却占着嫡女的位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左不过以为她嫁了个和尚守了活寡,不成想对方竟这样好看。
老太太说与她听的时候曾开玩笑的问她想不想嫁,她立即回绝了,老太太就夸她了,说:“我定给你找门好的亲事,这种小门小户的,纵是嫡妻,你也应当瞧不上。”
她当时激动万分,想着老太太当真是真心为她考虑的,可是现在……
她想着心事,连谢安心进来她也没有发觉。
“二姐夫。”谢安心一进来就给杜修竹行了礼,待他回了礼,她才在朱氏身边坐下。
谢老太太也不喜欢谢安心的性子,对谁都冷冷清清不远不近,不过她有嫡母护着,谢老太太也懒得去管,只图个眼不见心净,此刻见她对着杜修竹行礼,谢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奈何她并未看向谢老太太,谢老太太的不快没处发泄,看了看杜修竹,语气有些发酸:“家中可有给你荫个官职?”
京中士家子弟是可以靠着祖辈的荫蔽谋个官职的,但一般有志气的男儿都不会这么做,而是通过科举来实现,只有那些读书实在无望的士族才会想到这条出路。老太太一上来便问这个,实则是在说看不起他。
“未曾。”杜修竹淡淡的答道:“父亲说我年纪尚幼,且又自幼住在寺中,蒙受的是佛法梵音,想来是不适合官场的,父亲近日正准备搜罗些书让我看。”
都二十了还年纪尚轻,前朝有人在这个年纪就已经中状元了,谢家一众女眷嘴角俱是抽了抽,随即拿了帕子掩住唇角的笑意。
安宁的嘴角也抽了抽,看他平日里恭谨谦和,没想到说起胡话来一板一眼的,若不是昨日在刘府亲耳听到那些话,怕是她也会当了真去。
杜修竹这番胡话一说,安宁倒觉得心情缓和了些,不禁问:“祖母,父亲可在书房,孙女还未前去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