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值得信任么？”
谭青玄没有回答,如今这样的情势,谁又能是百分之百地可以信任呢。可是他们得有容身之处,这里只是相对来说安全一些。
她挣脱开胡楠的手，叩了叩门。里面很快有了动静，熟悉的声音传来：“谁啊,这么晚了。”
谭青玄小声道：“张伯，是我啊。”
里面顿时一片死寂,谭青玄心中默数了十下。心下有些失望,张伯想来也知道她们谭家的遭遇。
他若是愿意开门,便是还念着旧情。若是不愿意开门，那也情有可原。毕竟非亲非故，没人理所
当然该为她们冒着生命危险。
谭青玄叹了口气，对胡楠道：“走吧，再找别的地方。”
三人转过身，忽然耳边传来了吱呀一声。微弱的光透了出来,张伯探出脑袋仔细瞧了瞧,然后飞快伸出手将谭青玄拽了进来。胡楠也跟着挤了进来,张伯飞快关上了门。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老张此刻紧张地不得了,止不住四下去看。
“张伯，我可不可以在这里躲上几日？”
老张郑重点了点头：“前几日有官兵来查过,没找到人就又回去了。这几天还老有人在这里四处徘徊，不过今天正巧是走了。”
他一面引着三人上了阁楼，一面瞥向昏迷的八王爷：“这——这是怎么了？”
谭青玄慢了一步，拉过老张低声道：“张伯,实不相瞒。我爹娘都被皇上软禁了，我和王爷如今是四面楚歌，京城到处在追杀八王爷。我们已经别无去处了，只有这里了。”
老张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娃，还以为你当了王妃从此荣华富贵了，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还有啊，这个王爷怎么这么眼熟，好像——”
“他就是管仁。”谭青玄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来，“不过当时我跟你一样，也不知道他就是八王爷。”
老张苦笑道：“这么说来，还真是上天注定的了。”
谭青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张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心中却十分难受，眼眶也有些红。这丫头他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那么一个大家闺秀，却没有半点架子。心地也一直很善良，还颇有才名。她落到这样的田地，却还能笑得出来。越是坚强乐观，反而越让人心疼。
谭青玄转身上了楼，胡楠正扶着八王爷躺下。谭青玄坐在八王爷身旁，看着他沉睡的面容，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一旁胡楠踱了几步，忽然问道：“王妃，你在宫中待了几日，可有见到扶摇？”
谭青玄手下一顿，良久才缓缓道：“胡楠，扶摇她——”她鼻子一酸，眼眶涨得通红，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那只翠玉的戒指递给了他，“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胡楠僵在原地，忽然觉得手脚冰凉，四肢麻木得举不起来。良久他才颤抖着抬起手来接过了那枚戒指。
“她——她现在在哪里？”
谭青玄看着他隐忍的目光，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我被囚禁的地方。她——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胡楠抬眼看着她，双目里布满了血丝。讽刺的是，他得知她死讯的地方，竟然就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靠着身后的书架缓缓蹲下身来。胡楠攥着手中的戒指，身子不住颤抖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谭青玄看着胡楠痛苦难当的模样，心中愈发难受。这短短几日，昭临死了，扶摇也死了。八王爷重伤，爹娘被囚禁。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有一天会是如此。谭青玄一直觉得，他们谭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爹爹也没有位高权重。但也一直太平安稳，甚至因为先帝的缘故，她在京城里也算是我行我素。
去年她还和八王爷泛舟游湖，一切春光明媚。转眼间，这一切就如同梦幻泡影。她开始明白爹娘起初的担心。
可是她不后悔，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和八王爷在一起。
角落里传来了胡楠哽咽的声音，七尺男儿，即便是哭也是咬着牙不愿意哭出声来。谭青玄一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旁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啜泣的声音。
她和八王爷这一路被动挨打，现在不能这样下去了。她要绝地反击。
谭青玄站起身来，走到胡楠面前，缓缓蹲下身。她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把眼泪擦干。”
胡楠猛地抬起头，双目通红：“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不会像扶摇那样，为了你被人毒哑了嗓子，在深宫里受尽折磨，最后还要为你而死。可你何曾关心过她？”
谭青玄看着他，那一字一句都像是刀扎进她的心里。她咬了咬牙：“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关心过她？你以为只有你伤心难过么？扶摇十岁那年入府，跟我这么多年主仆情谊，我若不关心她，也不会想着一切雨过天晴之后为你们主婚！”
胡楠冷笑：“主婚？人都死了，你能让她活过来么？”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指着八王爷道，
“谭青玄，我家主子自从遇到了你，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他回京城这几年受的伤都不如认识你这一段时间的伤多！温柔乡，英雄冢。你真要主子好好活下去，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要成为他的软肋？！”
谭青玄站起身，忽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她攥着拳头瞪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胡楠趔趄着退后了一步，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扶摇死了。我现在——”他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我现在就去杀了狗皇帝！”说话间已经走到门边，一只脚踏了出去。
“你想害死王爷就尽管去！”
迈出去的那只脚停在了原地，胡楠转头看着谭青玄，声音颤抖着：“那你说该怎么办？”
“先把眼泪擦干。”谭青玄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帕子，“越是这样的情况就必须越是冷静。”
胡楠收回了脚，缓缓关上了门。
谭青玄踱着步子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胡楠站在门口不肯走近她。他心中一定还在因为扶摇的事情怪她。尽管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情罪魁祸首是狗皇帝。可此时此刻，他情感上只是想找一个宣泄的途径。
谭青玄也没想过，自己遇到这种孤立无援的绝境之时，会是这样冷静。先帝曾说过她，太平盛世反而会掩盖了她的锋芒。当时谭青玄不太明白，如今忽然觉得有些道理。
她的思路出奇地清晰，一切的计划都水到渠成。
“我们现在的处境下，要想让八王爷出城，就必须过城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在换防的时候翻进来的。八王爷若是没有受伤，也可以直接出去。可是现在——只怕必须要从城门出去。”
“外面可有人接应？”
“十日后大军会来围城。八王爷原定是今日黄昏出城。我就是等不到他，才进来瞧个究竟。”
谭青玄不知何时铺了张宣纸，取出随身携带的笔画着什么。
“守城的人里有没有王爷的人？”
胡楠沉吟了片刻道：“原本是安插的许宁垣，但是他——”
谭青玄的笔顿了顿，忽然问胡楠：“倘若我能够制造些混乱，你能不能把八王爷带出城？”
“那要看怎么样的混乱。是不是能把御林军引过去。”胡楠慢慢走了过来。
谭青玄抬眼看着他：“一定能把御林军引过去。但你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她递给了胡楠一幅画：“这是皇宫大内的地形图，西六宫的具体方位都在上面。御林军的布防你应该比我清楚。”
胡楠对皇宫尚算熟悉，但看到这张图的刹那，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张图简直精确到了极致，连宫中每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标了出来。
谭青玄并不常去西六宫走动，但她去过的地方便能够直接画下来。
“你要我入宫？”
她点了点头：“皇上如今身边的守卫森严，你近不了身。而且杀了他，并不能让王爷名正言顺地起兵。所以不要想着刺杀皇上。”
胡楠沉默着没有说话，谭青玄继续道：“我要你杀的是另一个人。”
“谁？”
“江贵妃。”谭青玄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胡楠不解地看着她：“杀她做什么？”
“挑起江家和林家的争斗。”谭青玄低声道，“而且这件事要嫁祸给林嫣儿。”
“要怎么做？”
谭青玄指着那张图道：“这是林嫣儿的钟粹宫，这是江贵妃的延禧宫。两处宫室相距不远，两人定期都要去太后处请安。时间是后天上午，她们会去太后宫中。离开太后宫中，妃嫔便要到江贵妃处聆讯。一同用完午膳之后，下午才会散去。你明日去到宫中，先去找林嫣儿。”
“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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