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府的日子还算顺心,虽然孙玉娥对自己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赵菁是来做先生的,并不是来受气的,孙玉娥但凡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她也毫不手软的拿出做先生的派头来,该教训的教训,该处罚的处罚。
起先老太太还会从中调解调解,后来因为某次徐思安淡淡的说了一句:“母亲既然请了赵姑娘来,就应当相信赵姑娘,若是这点小事玉娥还要在母亲跟前提起,将来她出阁了,母亲难不成陪着她一起过去?”
至此之后,徐老太太便再没有多说过半句话,孙玉娥偶有发牢骚的,也都被她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要不然就说:“你和娴姐儿都是一起教的,怎么从来没听她抱怨过半句辛苦?”
徐娴听了这话,既紧张又害怕,虽然不是直接表扬了自己,可好歹再没嫌弃自己不好。其实赵菁最近教她们的,不过就是一些最基本的礼仪规矩,仪态行动而已,并算不上什么难的,只要心里默念要领,再加上勤学苦练,很快就能学会。
孙玉娥从小不受约束,所以才会叫苦不堪。徐娴性格谨小慎微,处处小心翼翼,学起来反倒快些。
孙玉娥撇了撇嘴,眨眼看着脸上含笑的徐老太太,撒娇道:“老祖宗,明儿就让我们陪着您一起去法华寺嘛!”
再过两日是老侯爷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徐老太太都会带着全家往法华寺小住几日,一来为老侯爷念经祈福,二来也正好可以出去散散心,她平时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有烧香拜佛,做个阔气的香客,还算有几分兴趣。
松鹤堂燃着暖暖的炭炉,熏着老太太喜欢的苏合香。徐老太太是当真为了孙玉娥的将来考虑,不仅请了赵菁这个女先生,还特意从外头的绣坊中,请了一位绣娘专门教她们做针线女红。那位孙绣娘有家有口,所以平日用过了午膳才过来,一堂课三刻钟,上完了就离去。
等姑娘们都下课了,老太太便常让张妈妈喊了赵菁来松鹤堂坐坐。
这些日子赵菁都在内院教规矩,入了夜更是深居简出的,除了有时候徐老太太请她来松鹤堂聊天的时候会遇上徐思安,寻常时候,就没见过那人的人影。她也并不是有心要避着徐思安,只是觉得两人有过了那一晚,见面时总免不了尴尬。
赵菁心想,或许等过一阵子,她当真能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忘了,两人见面也就不尴尬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谁知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徐思安过来了。这才真是才想起曹操,曹操就到了。
徐老太太还在跟孙玉娥说去法华寺的事情,听说儿子来了,也就抬起眼皮往门口看了眼,继续对孙玉娥道:“这次就不带你们去了,赵先生才来,你才学了几天的规矩,就熬不住了?将来出阁当了别人家的媳妇,哪里还能这样胡来?”
孙玉娥见徐老太太不依,正巧徐思安进来了,便冲到徐思安跟前,拉着他的袖子道:“义父,老祖宗不让我们去法华寺,往年都是我们全家一起去的,义父,你帮我们求求老祖宗呢?”
其实家里几个孩子,估计也就孙玉娥想着去法华寺,对于慧姐儿和宝哥儿来说,反正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守着,庙里和家里能有什么区别?
徐思安抬起头来,轻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菁,伸手挥退孙玉娥,转头问赵菁:“赵先生觉得这假可不可准?”
赵菁没想到徐思安把这皮球踢给了自己,她不过是来教书的,主人家准就准,主人家不准就不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赵菁来了侯府也好几日,还没回兄嫂家去看看,其实她也有些想家了,若是老太太带着孙玉娥他们去法华寺,那她也能凑巧回家看看去了。
“既然是侯府的老规矩了,老太太让她们去玩几天也无妨,就当是给我也准了个假,我也好回家看看。”赵菁淡淡的开口。
“既然赵先生准你们的假,那你们就跟着去吧。”徐思安一锤定音的开口,甩开袍子坐在徐老太太的边上垂眸喝茶,忽然抬起头对赵菁道:“你什么时候走,我派人送你回去?”
这种不由分说命令的口气真是让赵菁有些不习惯,可她还是耐着心思道谢:“不用麻烦侯爷了,路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那我亲自送你。”徐思安忽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赵菁,一副马上就要动身的样子。
赵菁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侯爷,我明儿一早再走,到时候请张妈妈派辆马车送我一程就好。”
徐思安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忽然涨得通红,心中却有几分快意。他喜欢看她这样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因为平常的她太过严肃了,让人觉得有些无趣。她还那么年轻,还没到那种清心寡欲到只剩下念经求佛等死的年纪。
“那行,明日一早我正好也要出门,带你一程。”
赵菁迷迷糊糊的点了头,等反应过来了,才明白方才徐思安说了什么。这个男人看似老实巴交,没想到套路居然那么深……
赵菁回到紫薇苑,小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香汤。住在侯府最好的一点,就是能每日里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兄嫂的家里倒是有那么一个木桶,只是要烧这样一桶的热水,也不知道要废多少柴火,赵菁不能因为自己想要享受,就让兄嫂受累。
她在浴桶中泡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直到小丫鬟在门外催了,赵菁这才擦干了身子,把自己裹在软榻的锦被中。
房里烧着银霜碳,暖融融的。赵菁披了外袍,趿着鞋,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小瓶的膏脂,用指尖抠了少许,在一双修长的大腿上涂抹了起来。
她前世是南方人,后来因求学去了北方,每年一到冬天这皮肤就干得开裂。说起来也是奇怪,这身子倒是和她前世的身子差不多,也是这样怕干的习性,到了冬天若是不涂上一些东西,浑身都会发干发痒。
赵菁一边涂抹着身子,一边想着方才松鹤堂的事情,徐思安是个武将,他虽也懂得几分避嫌的道理,可说出亲自送她这样的话来,到底有几分让人误会。赵菁还想在这侯府安安稳稳的当女先生,她不想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来。
宫里头出来的宫女,进侯门公府当女先生是件体面的事情,可若是被传出和府上的男主子有些什么首尾,那就丢了人。她掰着指头算了算,醒月楼开张至今好几年,也没传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当真出了这种事情,只怕对醒月楼将来的口碑营生都是个影响。
赵菁想到这儿又有些后悔,当初一心想着找个避难的地方,就进了侯府,如今进来了,可这心里怎么就还是有些不自在呢?
房里燃着极淡的安息香,混着赵菁涂抹在身上的茉莉花香油,淡雅清新到了极点,赵菁用指尖一路抚摸过自己柔若无骨的手臂,她的手肘下方有一颗胎记,像一只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因为听说宫女的身上是不能有胎记的,十多年来,赵菁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知道了,借此刁难自己。
涂好了身子,趴在软榻上翻了几页的书,赵菁就困了。
第二天一早睡醒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赵菁昨儿已经跟徐老太太辞过行了,今儿也不必再走一趟了。她估摸着徐思安已经出了门,便不急不忙的收拾着行李,往角门上去了。
光天白日的,就算走回家也没多少路,没必要为了这个,还特意麻烦张妈妈安排马车。
和门房的小厮打了招呼,赵菁从里面出来,她站在侯府的门口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赶车的小厮把马车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赵先生,侯爷让我带你一程。”赵菁认识这小厮,是张妈妈的孙子名叫长庚,徐思安平常都把他带在身边。
马车都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再不上去就有些矫情了。赵菁想着这一路走回去,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心里便也有些意动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早有门房的人送了木梯过来,赵菁扶着车厢上车,才掀开帘子,一抬眼就看见徐思安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马车里头,表情严肃的看着自己。
赵菁吓的手腕一抖,那人动作迅捷的一把扶住了她,让她稳稳的落在了车厢里。
若是这马车里有洞,赵菁必定一秒钟就能钻进去,可惜这马车里并没有洞,有的只是铺在地板上软绵绵的羊毛毡子。166阅读网